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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的成長歷程Ⅳ--戒煙之路

經常，P帶著一身煙味來找我。我習慣性捏捏鼻子，要他遠離一點，開玩笑說，「好臭！我討厭煙味。」
這時，P像鼻子靈敏的狗一樣，在身上誇張的聞了又聞，然後很大聲的說：「這一次沒有好不好！我戒煙一天了。」
P抽煙2年半了，一天最多兩包，不過那是情緒一直困擾他的時候。一開始，我常要他別抽，他聽不進去，只是避著我偷偷抽。時間久了，他快成了煙槍。我嘴上不嘮叨他，卻常將拒煙的態度擺出來，說菸危害身體。他雖然不相信，也沒少抽，倒是很尊重我，找我前儘量不碰煙。

自制力的展現
這一天，P發現自己的菸被偷，一時很不高興，決定戒菸了。他跑來告訴我這件事，我好奇他戒菸的想法。他搖搖頭說不知道，這是他第一次將「戒菸」的計畫告訴我。在此之前，學校也有人嘗試戒菸，包括P在內，都半途而廢。其實，我也不看好這次P的戒菸，說：「戒一天已經很棒了，我很為你高興。」
P不高興的擺個撲克臉，說：「你這樣說，好像我沒自制力，不會戒很久？」
我沈思了一下，點點頭，「聽說戒菸太困難了！」
「如果我戒成功，怎麼辦？」P很認真的問。
「嗯！戒菸是你的事，又不是為我戒。」我也認真的說，「不過，我會祝福你！」
「好像有道理，但是給我一個鼓勵嘛！」P又裝出討人喜歡的笑臉。
於是，我們約定：他戒煙一個月，我請吃一客牛排。
與此同時，我將消息告訴他的學長小州，要他多鼓勵P。想不到小州自己好幾次戒煙失敗，鼓勵起小弟來倒是頗有力量，他對P說：「你非常崇拜的老鬍子，還有大雄與翁仔都無法戒菸成功。如果你成功了，在這點上就比他們了不起。」
我認為小州的話為P構築了一個方向。雖然，P仍然不上課，情緒也不穩定，但是透過戒菸這件事，確立了自我價值。在戒菸期間，據說同儕不斷拿菸誘惑他，甚且徐徐噴之以煙，讓P非常非常想破戒，卻始終不為所動。學校的老師知道此事後，給予鼓勵，稱讚P有勇氣。有時候，我和P一起算著戒菸的日子，加油打氣，也聊為什麼要戒菸。
開始時，他很困惑的說，「戒菸真的有必要嗎？真的對我好嗎？」我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卻也問他：「這會成為你逃避的藉口嗎？如果你忍不住，想再回頭抽煙，我不會阻止，雖然我真的不希望你再抽菸。」
P總是拍拍我肩膀說，「你放心！相信我啦！」
那個時候，他迷上騎腳踏車，從山上騎到山下，沈默的騎著，不和人打招呼，似乎在對抗菸癮。但他在生活上也屢受挫折，我都以為他會再重拾香菸解悶，但是我錯了。

戒菸是自己的事
有一天，他嘻皮笑臉向我炫耀：前夜兩點多，他潛入某老師房間偷鑰匙，騎機車下山逍遙到凌晨才回校。我痛斥一頓，他既生氣且難過，用力甩上門走了。
這個衝突讓我沈澱了許久，心想，他就是因為和我無話不談，才會如此坦然分享他的壞事，但是我當下的憤怒反應阻礙了彼此的溝通。第二天上午，我到P房裡，才發現他被我罵走後，便偷跑下山，一個晚上沒回學校。我撥了好幾次手機，他都拒接。
那時候，我突然有一種父母難為的感覺(雖然我只是老師)，有點兒擔心他想不開，又想他此時一定在大口抽菸吧！我既想生氣又想笑，這個臭小子脾氣比我還大。最後，我撥通了電話。
「你搞什麼偷跑下山？又不接電話。」
「哪有？」
「罵你兩句就不行啦！就這樣跑了！」
「哪有？」
「你現在哪裡？」
「豐原。」
「什麼時候回學校？」
「不知道。」
「現在回來吧！我要和你談一談。」
「不要！」
「為什麼？」
「因為你會罵我！」
「昨天的事我向你道歉，你接不接受？」
「嗯！好吧！」
「你這個臭小子，我等你呀！」
P最後聽了我的建議，先去「九人小組」自首，再向該教師道歉。接下來，也聊了我的憤怒和他的逃跑，彼此都有更進一步的瞭解。我很欣賞兩人的友誼，更欣賞他沒有因此而抽菸，這主要原因是：他不是為我戒菸的，而是真心想這麼做。
雖然戒菸是為P自己，不是為我，但是，P一直很重視我的態度。一次寒假，他哭著打電話給瑤華，說：夢見自己破戒抽菸了，更令他難過的是，我在他夢中竟只是冷冷的說，「早就知道你會再抽菸。」
那時候，P沒有再抽菸，只是夢見自己抽菸，夢見我給他一句冷冷的話，便哭得如此傷心。我聽了很難過，P的心靈如此純真，戒菸之路走得戰戰兢兢。
我隨後打了電話鼓勵P，表明說：「我在你夢中說的話，確實是真的，我的意思是，我曾經那樣想。」我對P感到抱歉，但真正的想表達的是，戒煙不容易，如果他再次抽煙，我也能理解。
P戒菸至今兩年，不曾再碰過一根菸，雖然他說戒菸之後，最大的損失是不能在登山攻頂時來一根菸，失去快樂似神仙的享受。但是，他始終沒有為這片刻的快樂而破戒。尤其是他在這段期間，經歷一次感情挫折，他稱之為有生以來最痛苦的感受，一股痛澈心肺的憂傷幾乎將他擊倒，全校的人都以為他會重拾香菸，他仍舊沒有，並且以戒煙的意志力走出憂傷。
青少年戒菸很不容易，但P做到了，是全人第一個戒菸成功的學生。與此同時，我聽說菸齡五年的一位學生，在出國之後也已戒菸一年，還有一些不想抽菸的學生，也想踏著他們的步伐，邁向戒菸之路，看來，P立下了戒煙的典範。

附註：
1、 校對抽煙的態度是絕對禁止，只要學生抽煙被抓到證據，就會被告到法庭。老師亦不得在家裡以外的地方抽煙，也會被提出告訴。一般而言，對抽菸的學生的懲處是：第一次被抓到的人，跑步三千公尺；第二次者，除跑步外，還要勞動服務；第三次者，參加校外戒菸班。此外，學校辦一系列講座，強調抽菸的害處。但是，這只能治標，抽菸者的衝動是來自內在，不是規定能矯治。
老鬍子曾經說，「抽煙是身體健康，不關道德。」所以學校除了法以外，另以諮商輔導方式處理，但成效並不好，但我認為，學校小孩都能瞭解大人對拒煙的態度，大人也知道戒煙是一道辛苦過程，而戒煙的責任不在大人，是抽煙的當事人。目前學校抽煙的比例不到十分之一（51分之5），而且不斷有小孩嘗試戒煙。

2、 關於P被我罵之後深夜下山，是在2001年的事了。學生偶有在晚點名之後偷跑，學校為此曾討論與訂定校規，最嚴重得報警處理。

3、 P後來被判決道歉，為該老師換一道新的機車鎖及加裝房門安全條，還需勞動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