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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朋友聊起苦日子,「苦」沒完沒了的日子,不知道怎麼樣過下去…
 

我的學生時期太漫長,因為重考太多年,日子在荒蕪中重複。那種荒蕪不是重重一拳的苦,如一張從四方罩下來的網子,所有的心志力量都困住了,難以想像我曾被困住那麼多年。賴床、打電玩、閒晃,知道目標在前方,卻是這麼遙遠,想不自責真是天方夜譚。
 

23歲上大學太老了,不許自己向家裡要錢,每天忙著去打工。我很想像同學一樣,有更大把的時間運用,不必下了課之後,每天趕著打卡上下班,因此工作一陣時光,內在有一股厭倦感佔據,最終狠狠地將工作辭了,直到我又感受經濟的壓力,重新找了新的工作。反覆更換工作的日子,大學畢業也未結束,因為厭倦感的膨脹,如潮水般來去在生命循環。
 

大學畢業後我想逃避,想繼續當個學生,但是研究所我考不上。連續重考了三年時間,當初的荒蕪感又來了,不同的是我斷續打工維生,打工、考研究所,成為我合理的藉口,且間斷著寫稿子,暫時成了合理的防護網,用於我向外人解釋,也用於我和父親爭辯,但是我的心靈很脆弱,脆弱的自己都很難維護。
 

但我很認真打工,找機會寫稿投文學獎,因為我沒有錢活不下去,那是我感到安全的方式。27歲畢業打工始,至30歲辭掉最後一份打工,我戶頭已經攢了21萬8千元,我至今仍記得這存款數字,對我而言這是一筆大數目,可以維持很長一段時間生活,我想要嘗試再考一次研究所。
 

我剛辭掉工作一週,好友打電話來借錢,向我借了20萬元,因為他媽媽需要這筆錢。我心其實抽痛了一下,但是聽起來朋友媽媽很需要,且答應何時還我錢,我「很大方」的借出去了。這筆錢最終打水漂去了,很遺憾地朋友並沒有還我,當朋友再跟我借錢,我已經無力再借他了,我的日子其實很辛苦,那種苦的感覺不僅是餓肚子,我記得曾經數天未進食,身體乏力又無望的苦悶,更有前途茫茫與被「榨光」的苦悶。
 

朋友始終沒有還這筆錢,這些年來只有道歉而已,我努力地不放在心上,最初我心裡找了數個理由,包括那是他代媽媽借的,我要合理化朋友的「背信」,因為我仍然和他友好,但他日子過得好極了,購物旅遊且美食歡樂,我還要合理化那樣的痛苦,證明是我的腦袋業障重。最後我真的不放在心上了,我不知道是否麻痺了?還是我真同情這位好友。但是我連日子都顧不上,那種抓襟見肘的日子,肚子餓得發慌的日子,醒來不知下一餐的日子,還得有尊嚴面對親友的日子,如今想來只有深深一嘆。
 

我重新回頭工作了,但我並未學得聰明。我到一外商公司打工,一個月賺了三萬元,薪資還未拿到手上,就被一個大姊全借走了,她答應三天還我錢,但是她也背信了。我日子過得很辛苦,但是我的心裡也很苦,我31歲卻窮瘋了,又無固定工作,生活費被借光了,我又要繼續挨餓下去….
 

我既無用又愚蠢,但是我不能這樣承認自己,雖然所有的人都這樣說我。
 

我因此跑去當記者,一個月2萬6千元,朋友介紹這個勉強餬口的差使給我,但是記者的生活令我煩躁,不是我想要的日子,我心裡又有一個聲音:「這也不是你要的,那你要的是什麼?」其實我最想要的,是不工作就能活下去,是我日子可以悠哉一些,我真不知道自己要什麼?當時我若說出心裡聲音,肯定被全世界的人怒罵嘲笑吧!
 

32歲我到山中教書了,其實也不是我想要的,一個月2萬4千元起薪,住在山上寫作教書,是我當時比較能接受的選擇,只是未料我就走上教育這條路了…
 

日前朋友請我吃飯,飯後有原住民舞蹈表演,舞者天真的笑容燦爛,舞步如此輕盈美麗,我常感激片刻的美麗。未料天真的舞者跑下台來,到我身邊呼喚我名字,興奮地喚著另一個舞者,問我記不記得她?她提醒我,曾將那位舞者弄哭了?
 

我眼力甚是拙劣,沒有能力記得舞者的眼淚?只能尷尬的笑著。
 

當舞者重新舞蹈,我望著天真輕盈的步伐,腦海裡突如浮現了畫面,我曾經帶過偏鄉課輔教師,那位哭泣的舞者20歲,她的眼淚與故事,在我腦海出現了,當時她是個課輔教師,在眾人面前訴說她的辛苦,說她的一事無成,說她考試不理想,說她的不被家人接納,她也深深的自責著…
 

我望著她快樂的舞蹈,腦海裡浮現的,不止是她的故事,還有我的生命歷程,年輕歲月的苦,甚難被真正理解,因為那份理所當然吃苦,理所當然要被期待,理所當然要自己承擔,其實這一切我都知道….
 

我聯想更多的是,最近學測放榜了,甚多孩子來信給我,訴說著考試不如意,訴說著心靈裡的苦。我因此有感而發,想到一段過去的苦悶,想到當時親友的回應:「誰叫你不努力?誰要你借錢給人家?你自己想清楚!你知不知道你要什麼?你要懂得負責!這就是你的結果!你知道這樣就好好加油…」
 

這些語言對我真沒幫助,只會讓我深深自責,但我不會表現出自責,因為路我還得走下去。學測分數出來了,我想到這些孩子們,想到了過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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