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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乃至青年時期,我喜歡看的電影類型,品味呈現多元,比如我喜歡最喜歡奇士勞斯基的每一部電影,也喜歡史蒂芬‧史匹柏大部分的商業影片,亞洲導演裡面,愛看侯孝賢、楊德昌、王家衛、北野武、今村昌平、小津安二郎,也喜歡吳宇森、宮奇駿、周星馳。對於充滿刺激、懸疑與驚悚的電影,我視之為極大的享受。

然而年歲漸長,我發現自己已經不忍看商業電影,更精確的說,是那些帶有懸疑、刺激、驚險與勾人心弦的片子,我往往看著看著,就看不下去了,將電腦關掉,不想經歷電影給我的感官刺激。我老了,連一部一點兒緊張的片子,我都看得很折磨,像這陣子很紅的千禧年三部曲《龍紋身的女孩》,我可能要花好幾次才能看完,重看香港電影《無間道》,我也有這樣的感覺,「罷了!罷了!」那就這樣吧!心裡面對自己說著。

我熱愛電影,大學時期曾經夢想買一台V8,我想拍電影,但經濟拮据的狀況到35歲才有改善,而且夢想並未大到讓我勇敢追逐。但我喜愛到電影院看電影,我記得侯孝賢、王家衛、蔡明亮、楊德昌這些導演一有電影推出,我立刻到電影院,喜歡的電影必定看兩次以上,還要買錄影帶、買光碟,每年固定還要看好幾部自己喜歡的電影。但這幾年少了,因為空閒時間也少了,而且閱讀的書量大量增加,似乎壓縮了看電影的必須感,從去年至今年,整整一年的時間,我起碼詳讀300本書,主因擔任了幾個年度評審工作,自己又閱讀了很多習慣性買來的書籍。但是我今年在閱讀上也有反省,不想再花那麼多時間,大量閱讀和我脾性不搭書籍了。除了開卷年度童書獎是我最喜歡的評審工作,讀到很多自己喜歡的書籍,其他的書評與書籍評審工作,我告訴自己少接,比較符合我現階段的內在景況。

然而閱讀到一本好書,我心靈裡面仍舊震盪不已,比如去年重讀「羅洛‧梅」的《自由與命運》,重讀葉嘉瑩教授的唐宋詩詞,都覺得有更深的體悟;看《天虹戰隊小學》、《父親的手》、《留味行》、《流轉家族》、《高角羚的清晨》、《離春天只有二十公分的雪兔》都覺得開啟某種視窗;甚至看《零極限》這樣的暢銷書,我都覺得很有意思。至於電影也是如此,看到一部自己喜歡的電影,也會反覆咀嚼,靈魂都感到一種震盪後的沈靜。

《最後的嬉皮》(The Music Never Stopped)這部電影是朋友在過年期間,推薦我眾多電影中的一部,在看這一部電影之前,我看了幾部電影的開頭,便不想再繼續下去,比如尼可拉斯凱吉Nicolas Cage主演的《私法正義》(Seeking Justice),我便覺得內心無法負荷那樣的緊張刺激,最後分段看了三次才看完。但我播放《最後的嬉皮》時,並不是以我喜歡的影像開頭,卻是鏡頭簡潔,漸漸吸引我,帶入了一段親子感情,和我從事的教育隱隱然相關,而且敘述的方式是我喜歡的類型。

劇情大綱簡介如下:

《最後的嬉皮》根據奧立佛‧薩克斯的真實臨床案例改編,取材自《火星上的人類學家》裡的一篇。奧立佛‧薩克斯是英國倫敦著名腦神經學家,他最為人知的作品就是《睡人》。

劇中的亨利和賈伯利是一對父子,音樂是他們共同的喜好,父親亨利從小就和兒子賈伯利談論音樂,談論屬於亨利年代的音樂。當賈伯利逐漸長大,有了自己的音樂喜好,他們對於音樂品味已經不同了,嬉皮的年代,音樂裡面還透露著政治的表露,因此父子倆對於政治的歧見,從片頭一開始的音樂,亨利聆聽的是:平‧克勞斯貝的音樂,從平‧克勞斯貝的生平,在二次大戰時期,積極的在前線勞軍,且是共和黨支持者,顯見和喜好死之華、鮑伯‧狄倫樂團的兒子,在政治上大不相同,導致賈伯利在二十年前離家出走。

肇因於賈伯利參加一場演出,父親亨利也去了,但賈伯利因為好友當天馬克被徵召到越南當兵(抽到112號),對於國家、戰爭與體制的不滿,當天接過一面焚燒的國旗,將父子之間的衝突推到頂點。

而亨利這一離家,就是20年,1986年電影裡的「此刻」,醫院傳來賈伯利流落街頭,被送到醫院後作了腦瘤切除的手術。手術後,賈伯利的大腦已經被腫瘤嚴重損害,使得賈伯利無法再製造新的記憶,也就是說他一直認為自己還活在1968年,活在那個反戰的嬉皮年代。

亨利的內在是抗拒去看孩子的,賈伯利得媽媽藉由工作,使得亨利不得不去看賈伯利。但賈伯利已經不是當年活潑的孩子了,這個被相機公司以他不懂電腦且需創新為由,開除的工程師,在「當年」的1986年藉由電腦找資料,對我而言,這是做為父親哼利得改變。

亨利發現黛安教授關於音樂與腦瘤的研究,特別邀請黛安為兒子進行音樂治療。黛安發現賈伯利對於1958年以至1970年的搖滾樂,比如說披頭四、巴布狄倫、尤其是死之華合唱團的音樂特別有反應。當他聽到他們的音樂,他能侃侃而談、對答如流,殊不知這個年代已離他遠去。搖滾樂對於65歲的亨利來說等於「吵死人的音樂」,他對搖滾樂一點也不了解,但為了與兒子重新建立溝通的管道,他下定決心徹底研究60年代的所有搖滾樂團。

電影裡面不斷穿插父子兩個年代的流行音樂,充滿著對音樂的禮讚,展現出父子兩代不同樂迷的不同類型音樂,也透露著音樂帶來的豐富意涵。

這部電影對我而言,最感人之處,在於幾個角色的詮釋都細膩動人。飾演爸爸的亨利,在聽到兒子喜歡的音樂時,那種複雜的表情,以及改變自己的過程,讓人感到父親的慈愛,以及人做出改變的可貴與艱難,在在令人動容。當爸爸的亨利,多麼希望兒子照著他認為穩定的方向發展?上大學、娶妻、生子,建立家庭。多希望兒子不要聆聽那些吵死人,而且有毒的音樂?但保守的父親,聆聽的平‧克勞斯貝(Bing Crosby)已經透露了兩代價值觀與品味的差異。這樣一個感不上時代,固執僵硬的父親,如何願意低下頭來發現問題?乃至於自我覺察與改變?讓兒子的音樂流串他的生命?去聆聽他以前排斥且不願接納的搖滾樂,藉由兒子賈伯利對歌詞的解釋,了解一個不同世代的生命追求。讓他找回兒子,也找回自己,片中的對話、場景與播放的音樂歌詞相互呼應,關於記憶、價值與愛的探索,片中充滿愛、接納與慈祥的豐盛。

這讓我想到過去任教的體制外學校,校方期望學生聆聽有水準的「好」音樂,不要聽「爛」音樂,因此大規模的想方設法改變聽「爛」音樂,並且鼓動聽「好」音樂的學生,貶抑聽「爛」音樂的學生,校方的主導促使學校產生了對立與鴻溝。我記得曾經問聆聽「好」音樂的校方,什麼是「好」?是否知道有很多「好」的東西,被當作有毒?被稱做「爛」?比如音樂中的探戈、爵士與搖滾?

可見品味不止出現在階級、環境與電影世界,在名為開放教育的學校,都會出現類似的爭端,無能以聆聽、理解、接納為出發點。

2001年我和耀明到東京21天,趁便到劇場與樂團興盛的下北澤一遊,我們兩個找了一家地下樂團演出的空間,花費4000元日幣。畫得像鬼一樣的演出團體,一個又一個連番上陣,鬼吼鬼叫的聲音,對我們而言完全是折磨,聽眾卻如癡如醉,我和耀明站在那個空間卻退無可退,直到音樂結束,我捧著疼痛欲裂的腦袋到街道上,吞了強效頭痛藥,還要耀明幫我刮沙才緩解了頭疼。那是什麼「鬼」音樂?

我後來看到學生K玩樂團,就是玩這種音樂,完全「鬼」吼,聽不懂那是什麼東西?我後來才知道那是「死亡金屬」,簡稱「死金」。K興致勃勃的向我介紹一系列音樂,除了「死金」,還有「黑暗金屬」、「鞭笞金屬」….他頭頭是道,如數家珍,他講述音樂內涵,談論聆聽者的心態,我能感受他的熱愛,還有一種對音樂的感動,雖然我完全無法聆聽這樣的音樂。我至今仍然無法完全聆聽,但我懂得了一些聆聽的訣竅,因為那不是我喜歡的音樂類型。然而,因為不喜歡,因為觀點的侷限,我們的參與往往無法出現,或者無法開始聆聽,對話也就無法展開,大人的好奇也就被封閉了。

這是看完電影之後,隨手拈來的小雜感。

這部電影的英語片名《The Music Never Stopped》是《死之華》合唱團的曲目,電影中死之華的演唱會,現身的主唱當然不是創辦人兼首席吉他手Jerry Garcia,但是造型相當像,因為Jerry Garcia死於1995年,但是樂團其他的成員仍繼續巡演。《死之華》合唱團的音樂在我的手機裡就有,那是我帶自學的孩子們上課時,下載的教學音樂帶子。最早年我接觸他們的音樂,是他們和鮑伯‧狄倫一起演唱的歌,我記得那是後來被《槍與玫瑰》(Guns N' Roses)再次唱紅的《Knocking On Heaven's Door》,旋律仍在我腦海裡迴旋。這部電影出現了大量那個年代的歌曲,除了Grateful Dead和狄倫,還有Buffalo Springfield、披頭四、滾石合唱團,看完電影,這些旋律還久未散去,我想,因為我是老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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