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教育空間

2005年7月以前，我在台灣的體制外學校任教七年，那是一所美麗的學校，為我的生命帶來重大改變。如今重新思索這一段生命歷程，影響我的不止是開放教育的觀念，還有山中歲月自然的陶養，讓閉塞的心靈開闊，讓浮動的內在養成深邃。

我在這所學校任教期間，和自然學校的伙伴們相遇，時間大約在2005年左右。自然學校的伙伴們，與過去走馬看花的參觀者不同，身影自在地錯落在學校裡，邀約教師座談，進入各科教室觀摩，和學校的孩子們互動，他們謙和的態度裡有一種樸實，專注地神情中有一種開放探索，對自然與生命有一種寧靜的尊重，那是一群人散發出來的氣質，凝聚成一致的文化氛圍，讓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因為這樣的機緣，清水邀請我擔任自然學校顧問，我雖然樂於參與，但汗顏的是，並不能提供什麼實質幫助。2006年11月，自校邀請我到香港，舉辦一系列座談與講座，讓我見識自校伙伴們辦學的執著，他們個個淡定堅毅，無懼香港艱困的教育環境，不斷奔走與聯絡，即使前景並不明確，也一往無前的奮進不懈。我在講座期間，聆聽香港家長面臨的教育問題，深深以為自然學校的興辦，在香港是一個相當重要的教育選項，也標誌著香港理念教育的新頁。

在香港停留五日，也更深刻的認識自校的伙伴，彼時我居住在海星與白鷺的家，生活簡約樸拙，他們事前不特別對我說明，也並不厚待我，將自然與簡約的生活視為理所當然。那是一整個生命融入的生活態度，不僅是口號或者束之高閣的理想，並且甘之如飴。還有一幕令我印象深刻的畫面，是我即將搭公車返回住處，一葉在與我道別之後，又重返公車亭陪我等車，並且談論教育的心得，當公車進入視線，一葉親手交給我一小包事物，要我帶著吃，他的雙手握住我的雙手，語氣誠摯又淡然，直到我坐上公車，他仍在車窗外對我揮手，望著我的公車離去。那一小包事物是什麼呢？是一個熟透的芭樂，世人若以金錢論價值，只是不值一哂的小物，一葉將之視如珍寶，珍重的交到我手中。

坐上公車，我心靈充滿著溫暖與撼動，這群教師一致的態度，溫暖淡定的心靈，正是這個時代最需要教師特質，他們真正傳遞的不僅是知識、技巧與理念，而是美好穩定的人格。因為談教育，我首先注意文化。我們建立了什麼樣的文化？傳遞給孩子什麼樣的習慣與價值觀？日後自然學校的孩子們，也許不會過那麼樸拙的生活，也許不一定信奉這樣的理念，但他們一定感受到教師塑造出來的文化，以及教師的生命態度，那是透過習慣和信念養成的態度，滲透在生活的實踐中。

因此2011年暑假，自然學校的孩子王浩朋來台省親，並在我的寫作班上課，浩朋樸實誠摯，也開朗大方，以廣東話為班上同學朗誦詩歌，回答同儕提問神態自若，我相信除了孩子特質之外，還有自校教師們帶出來孩子的文化涵養。

自然學校運作好幾年了，但教育的實踐，必須歷經更長遠的時間方能看得出成果。我過去任教的體制外學校，雖然有美好的理念，但是當孩子面臨困難時，家長與教師都會焦慮，不確知自己走的路是否正確？如今回首，方知那是在創造的過程中必然遭遇的心靈呈現，當初我在幾本書中書寫陪伴的孩子們，已經長大成人，他們都和我一樣，彷彿受到開放教育與自然生活的陶養，身心開闊深邃，無論是在學或工作，都有不凡的表現，面對這個世界也顯得更有力量，我相信自然學校的孩子們也將會如此，帶領香港理念教育走向新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