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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雷雨降在吉隆坡,一陣陣霹靂的雷電,隨暴雨降在食堂外頭,駭人的力量如憤怒的能量,不斷傾洩而下。
 

我想起乖女孩娜娜,她是資優班的學生。好多好多年前,她出現拒學的狀況,父母讓她來見我。她拘謹有禮貌,過度的謙恭和善,與我有著疏遠的距離,她沒有自己的感覺,看得出犧牲了自己的情感,只是為了取悅他人,尤其是取悅父母。
 

她感覺不到自己的感覺,但是她不認為這有問題。她考試第二名、第三名,失去了第一名的光環,她有了拒學症狀,卻不知道自己的失落與悲傷。
 

父母要她再努力就行了,未告訴她成績不好也愛她。某種程度而言,意味著不接受此刻的她,她強調自己會好好努力。
 

她努力扮演著讓他人接納,讓他人重視的自己,而不是真正的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的感覺,因為她認為自己「應該」感到幸福,醫生父親節制的形象,給予她刻板的幸福感,一家人已經很美好了。她「覺得」自己很幸福,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當下有何感覺?不知道自己真實情緒為何?
 

她言談中偶爾流露憤怒與不屑,當我聚焦在她的憤怒,她又和顏悅色的微笑,否認憤怒與不悅。在她的身上我有深深感覺,但卻不是感覺生命的力量,而是深深感覺深陷坑洞,反而感覺不到生命的喜悅,那彷彿沒有自我的人。
 

那樣的談話很累人,因為娜娜不認為有問題,她只是忘了起床而已,她會好好的上學,但是爸爸要她來見我。
 

對於第二名的看法,她覺得是不大OK的。但是她沒有感覺,只想再次努力,一定可以第一名。我在來回的辯證中,娜娜節制的言語中,閃出了憤怒的火花,她的聲調憤怒而恐怖,我未聚焦在她的憤怒,因為她的頭腦會瞬間凌駕,憤怒依然會跑掉。我試著以語言質問她,她的憤怒振振有詞,一點兒也不像有教養的娜娜。那股憤怒頗為嚇人,娜娜被自己也嚇著了,她意識到自己的時候,竟然頻頻道歉著,連忙說著她都不認識自己了。
 

她否認自己的憤怒,卻無法自圓其說,當她真正要感覺憤怒了,她的悲傷才終於出現了,她從小小的啜泣,到肩膀起伏不定著,她說自己不認識自己,自己好像戴著面具,自己一直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我將話題帶至她的失落,她從深深哀傷,抖動著肩膀與背脊,如一小小的受傷的獸,我沒有任何扁損的意思,想到受傷的獸是當時的靈光。娜娜開始歇斯底里,幾近吶喊與吼著的說,「如果我做不好,他們就會對我失望….如果我沒有好成績,他們就不會愛我….我根本就是一個爛人….他們根本不會接受我…..」
 

他們是誰?
 

娜娜怒吼著說:全世界的人….
 

她咆哮的語言,其實是憤怒的聲音,也是受傷的聲音,更是呼救的聲音…
 

我停頓在那兒,聆聽著這場風暴的降臨,這女孩多想靠近自己呀!也多想愛自己呀?但是她的頭腦裡面有個聲音,這個聲音是爸媽給予的聲音,在她腦袋中不停打轉著。就像暴雨都會歇止,娜娜的雷聲響過以後,再次深深的哭泣著,我只是讓她深深哭泣。
 

我緩緩問她,「這個全世界也包括我嗎?我們剛剛才認識。」
 

娜娜再次怒聲的說,「你們都一樣,你們都一樣…」
 

「你呢?也包括你嗎….」
 

娜娜哭得更深了,她點點頭承認了,起碼她承認了,她的哀傷因此和頭腦連結了。
 

我從這裡開始和她打底。
 

好長一段時間過去了,娜娜如大雷雨的咆哮,我至今仍舊記憶深刻。她的控訴在我的腦海裡,提醒著我要如何讓孩子愛自己。
 

「你會對我失望嗎?」、「如果我沒學好,你還會愛我嗎?」、「如果我失敗了,你還願意接受我嗎?」….這是我常聽見孩子的聲音。但是大人的答案,孩子真的相信嗎?
 

紀伯倫的先知:「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我都不會對你感到失望。」
 

帶領工作坊的學員,我腦袋裡一直有一個聲音,當大雷雨降下來之後,我知道那是娜娜的聲音。我彷彿聽見:「我還認識自己嗎?我又再欺騙自己嗎?我能接受一個不完美的自己嗎?能接受一個失落的自己嗎?….」
 

想要認識自己,擁有活著喜悅,需先誠實的面對心靈的訊息,那些生氣、難過、害怕….只怕頭腦的聲音,再次將成長中大人的聲音,偽裝成一種欺騙的伎倆,暗暗指示自己「不准察覺真實自我」….
 

當我步出食堂,雨勢已經稍歇了,但雷聲仍然隆隆作響。想要雨過天青不會這麼快的,雷聲如憤怒一般乍響,只是響著而已,想要讓雷聲不再干擾,就要接納這些轟轟隆隆。
 

我想起娜娜的旅程,那一段歲月頗艱辛,她畢竟顛顛簸簸走過了,如今已經上大學了,偶爾傳來訊息,說包包裡放著我的書,我想著那段陪她的歲月,也同時陪伴其他幾個孩子,那時我的時間還充裕,能撥出這麼多時間,想想自己頗不簡單。如今帶的工作坊,或者連串講座,陪伴的不是孩子,但是期望有更多的大人陪伴孩子。
 

這是今天工作坊之後,遇到一場大雷雨,我心裡有著的感觸。因為旅社相當舒服,也就有了寫點東西的感覺,想寫些東西回應今日的工作坊,回應這些那麼認真想找到愛的學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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