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少為人作序，因為需閱讀全書，頗耗費時間。
即使花時間閱讀，寫序需有物，不是虛讚謬賞，不能虛晃一招，或者點到為止。序文與書同在，佔據幾頁空間，是費神差事。
今年十月轉眼過，竟寫了多篇序文，攤開今年的序文：
李儀婷、郭進成、蔡淇華、貓印子、劉繼文、陳茂雄，都是相熟朋友。
因為熟知其人其文，一則熟悉好落筆，二則序文寫壞亦無妨，好朋友會包容。
但心裡總想著：已經寫太多了，就像花錢一樣，已經超出預算，應知所節制，我需專心寫作，讀未竟之書，不要再寫書序了。
孰料十月未結束，又接一本書序，乃留佩萱老師新作。
佩萱曾與我同台，是打從心裡喜歡的心理師、作家，她的著作我全買了。
寫序可以先閱讀。
我讀到佩萱引用一段：「幾年前，我讀到了一份『失敗履歷』(CV of Failures)。美國常春藤名校普林斯頓大學的教授約翰尼斯‧豪斯弗爾(Johannes Haushofer)博士，在網路上放了他的『失敗履歷』……他在這份失敗履歷上寫著：我做的大部份事情都失敗，但這些失敗是隱形的，大家只看得到成功……」
因為這一段文字，我先擱下了閱讀，回想我的「失敗履歷」。
前天我與夥伴聚會，夥伴問一個問題，大意是：「有沒有無奈的時候？」
我思索了一下，認真的回應：「這一路走來，好像很少『真正』無奈？大學畢業那幾年，無固定職業，流浪到32歲，那一段時間，我最常感到無奈。但是，我總認為會過去，我一定可以做些什麼…..。」
那段日子生活困難，無錢、無工作、無目標、無連結…，但無奈並未佔據我，我視之非「真正無奈」。
談話結束了之後，突然意識到，我忽略了一段時光，是中學的六年，還有軍中的兩年。
那八年的時光，對我而言很痛苦，我猶記得常一早起床，就充滿恐懼、焦慮，還有深埋的憤怒，我有深深的無奈….。
若是寫失敗履歷，我會忽略這些年，就像忽略了「無奈」。
但是靜下心來，仔細審視過往。中學六年的日子，每經歷一個小考、段考，乃至聯考，我都是失敗者，我的大學考了4次。
最終考上東海中文系。
輝誠曾經開玩笑，不用唸書就能上。
但是對我而言，這是困難的事，考上東海中文，我認為成功了，但若放在資優生標準，可能也是個失敗者。
軍中的跑步、體能訓練，我都是失敗者。
軍隊晨跑5千公尺，時間未達標，需跑8千公尺；傍晚跑5千公尺，時間未達標，需要跑1萬公尺。
每天都需要跑步，我每天都失敗，失敗之後還有懲罰。
我因此被踹、被踢、被罰、被侮辱，甚至我的腰、腿受傷了，留下永恆的傷害，當時外出就醫被拒絕，甚至在醫務室被電擊。
失敗的跑步者，這是我回看自己，給自己的封號。
這個失敗的困境，持續將近一年，直到軍隊改編，我也成了老鳥，這困境方結束。
失敗的跑步者，非人生失敗者。
同樣可以套入中學，考試失敗者，非人生失敗者。
只是歷程同樣難熬，日子充滿無奈。
八年走過來了，日後經歷的失敗：研究所考四年沒上、應徵職務沒有錄取、文學獎落榜、搞砸課程示範……。
這些失敗太小了，因為太短暫了，與彷彿無盡的八年相比，衝擊相當之小。
年輕我總這樣想：我有一天會掙脫、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現在想來頗可笑，但其實是對抗失敗的良方。
為朋友們寫書序，我總是懷著敬意。
能出版一本書，著實不容易。他們都經歷挫折，才呈現今天面貌。
只是我一旦閱讀，一旦提筆為文，心中雜感就多了，竟岔出時間寫廢文，亦是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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