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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入秋了,作文班的夏季課程也將近入尾聲,每一季的最後一堂課程,是課程檢討,我這一次要邀請作家謝旺霖,來主講旅遊文學。

這一季的高年級教材,有遊記、感受環境、一個人的覺察,因此在課堂中,提及隻身旅遊的經驗,以及旅遊文學、心靈感受力。恰巧,兩個好友在下半年要出版的新書,都是關於旅遊。

其中,劉中薇九月份出版的新書《愛在世界開始的地方》…墨西哥漂流記。是她隻身去墨西哥旅行的故事。

另外,年輕作家謝旺霖,即將在遠流出版「邊境流浪者」(暫訂名,原國藝會計畫名稱:鐵馬高原)他去西藏隻身旅行的故事,宛如一則傳奇。

我將他們兩人旅行的故事,以及「阿拉斯加之死」這本書中,提到的冒險與心靈、感官介紹給孩子。孩子們相當能體會,也許如此,他們在這幾次的書寫,非常令人感動。

這是我邀請旺霖來演講的原因,相信孩子們會從他的旅遊經驗與照片,得到很多啟發。

我與旺霖認識數年,他的故事像一則傳奇,過些時候,我再寫文介紹他,順道將劉中薇的新書一併介紹。

以下,就是旺霖得獎的文章,也是他新書的一篇,承蒙他同意,分享給部落格的讀者。

〈與藏獒對峙〉

幫達草原的色澤已經發黃許久了,成片成片的草甸乾癟枯瘦,間或夾雜著一坨一坨來自牛羊皺硬的糞便點綴,整面風景就活脫像一位滿臉蒼斑垂幕的老人。一切的生機疲憊,彷彿都將歸於寂滅。

你騎了十多里路,終於在草甸上看見幾群髒黑的羊群和一戶卍字簾幔的棚帳,可四方之中仍望不見一位牧羊人的身影。炊管裏的白煙祇是軟弱無力地飄搖浮升著,似乎正在宣告草原的糧盡援缺,牧民準備下撤到背風的山腳下過冬。

沙礫沿著枯草的前緣上翻滾,順著風勢襲來,刺熱地撲打在你消瘦的臉頰。你摸摸自己顴骨上粗糙脫落的舊皮,感到一種透骨的冷,便不禁懷念起汗水淋漓下的烈陽時光。雖然這兩陀腮紅的增色,讓你覺得自己的外表儼然更像一位地道的藏人,但這又能代表甚麼呢?你有種清冷下的孤獨,因為當盡數的牧民都往溫暖的地方徙移,你才正要逆勢前往寒峭的巨嶺之上,暫時都不會再遇上你所渴念的熱烈的招呼,更遑論得到一杯溫熱的酥油茶。
穿過深秋的大草原,再往眼前盤山迆邐的道路邁進,你就即將踏入怒江峽谷的領域了。

業拉山隘口高四千六百多米,隘口兩側懸掛著層層疊疊五彩的旗幡,沿路則堆置著些規模不一的三角瑪尼石堆,還有數具犛牛和山羊翹角的頭骨。在藏地,每座大山的至高之處,都是藏人相信凡人能緊鄰神祇最近的地方。他們在這些大山的隘口上敬奉著彩衣與牲畜的獻祭,希望如此能讓往返的靈魂不再無助悲嚎地流涕,且聽說,巔嶺上了無罣礙的強風還會把眾生的禱願,渡往佛的跟前。

若往常,到達這一無人地帶的峰頂,你總會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將頭額撫觸著地表,默默地祈禱說:「我並不是來征服您的,請讓我……」但此回,你的腦袋卻空空蕩蕩,連句虔誠的話都想不出來。你祇好暫先放下這種自訂的儀禮。
當你從雪地撐起身子時,猝然感到一陣倒山的暈眩,搖兀了幾步,便重重跌坐在路旁的積雪堆裏。時間彷彿凝結於空中,傾斜的視線裏,四周的岩角如鋸齒如厲牙,剔著風尾颼颼地發出怪笑聲。你有種不想再爬起身的念頭了。

外層風衣凍得像一頁厚紙板,你掃淨衣上的雪漬後,挪身躲至背風處,失神地啃著乾堅的口糧,又喝了點葡萄糖液。其實你是想趕快離開的,卻不知為甚麼身體就僵化在定點,雪霧縱橫交錯,你縮抖在衣間裏,搓手哆嗦著。腦袋被灌入衣縫的寒風鑽得酸疼,耳膜內不斷穿刺著一陣陣巨雷隆隆響徹的鳴噪。

然後,無預警嘩地一聲,你把剛吃進胃裏的食物全嘔出來,鼻腔內猶聞得到胃酸攪拌過的氣息。想必因為你昨日連夜趕了一百多公里路,尚未做好充分的休息,現在又攀上這座高山,身體無法負荷使然。不過,吐過的你,身體倒是醒眼,舒暢些了。你趕忙裹緊圍巾戴上手套,迅速整理車上裝備,準備下撤到較低海拔的谷底裏。這條路接著往下二十多公里,海拔將陡降一千八百米。

單車順山勢輕鬆滑過兩道山彎,但不到十里的路程,你便身陷重重環伺的威脅中,疊嶂的山脈輻射狀向遠方無盡地綿伸,溶雪殘酷刷蝕著陡壁的山顏表層,刻出一條條鐵灰的刀疤,沿徑觸目所及盡是浮雲坍塌的印記,黑漆漆地壓在路上如深淵的窟窿,不斷追著你跑。你彷彿被逼入怎麼樣也醒不了身夢魘似的墳場,不祥的預感忽而來襲──不知這次斗膽地闖入,是否還能安然倖存呢?

髮夾彎的土路,一道又一道,地面滿佈著結實纍纍的泥坑碎石,速度無法加快,車胎一不小心就卡死在乾泥烙裏動彈不得。你必須高提著臀,弓著貓樣的背,借用重力的方式反覆一點一吋彈跳,側滑車體而下,要不如此,你便非得像條顢頇逶迤的蛇截直取彎而進。這番顛簸折騰過來,你的單車磨禿前後一對煞車皮,震斷了後座兩支行李鐵架。想不到這世上居然有下山比上山更為費神耗力的路──怒江山上拐的七十二道彎。為了修車,你祇能忍痛把原本預備的剎車鋼線材料,剪出兩段來箍住鐵架斷頭的對邊,搖搖晃晃又繼續上路。

一直勉強撐到怒江的水岸,你才略微放心休息,將車子放倒在地,四肢痠麻得控制不住顫抖。你倚著江邊隆起的巨岩,又拿起乾糧和葡萄糖液搪塞體力。兩岸垂壁穹隆覆額,水道渾身黃濁吊夾在懸壁之下,緊挨著路岸不到半米距離,時而激越起黃白的沫泡和迴遲的漩渦。你想,這大概就是怒江了,雖不如想像那般浩大,但還真他媽的恐怖,它幾乎近的可以讓你直接用手觸摸。你凝神望看江面久了,魂魄彷彿就飄飄然出竅,腦海瞬間迸閃被江水沖走和遭遇滅頂的掠影。

你一邊假裝鎮定嚼著口糧,一邊攤開地圖查對。根據剖面圖研判,此後的地勢趨於緩升,你將廝伴著這條怒江邊岸,再上溯七十多公里,才能抵達八宿縣城。不過在此之前,令你深憂的是,地圖上那畫滿鮮紅叉字註記的路途──嘎瑪溝。

嘎瑪溝向來以泥石流聞名四方,祇要一連遇上幾日大雨,山谷裏的交通恐怕都要停頓個把月以上。你雖知道自己已避過了嘎瑪溝的雨水時節,但溝壑裏無法預測的飛石,才是令你真正心驚膽顫的地方。一隻踩足在懸壁上的山羊,或者一陣風,都可能導致峽谷裏脆落的質層岩地剝離,降下禍害。每年不知有多少過往的人車馬畜,遭到如此飛石的襲擊,因而無名地慘死路邊或沉落一旁的江底。
你抬頭望著頂上一線的天色,敲敲自己頭上單薄的安全頭盔,祈禱著厄運千萬不要落到你的身上才好。

究竟你的生命有多少是自己能掌握的?你永遠都擁有至少一個向前或向後的機會,但說不準下一刻若有飛石襲來,你會不會恰好在哪被命中?這是不是一種對於宿命的感知?你覺得自己已經進退兩難了。
你知道現在的生命抓在自己手中,但背後似乎也有張看不見的手牽著你走。它究竟主導了你多少?你隱隱約約悟覺它的操控,卻不時彷彿又能從它的指縫間偷偷溜走。這一切是你得以思索的嗎?那張手的背後,還會有一張更大的巨手嗎?或者在那之外,一切將是一場無邊的界域?

再跨上車時,你的各處關節像擦在磨刀石上,你渴望休息卻不能休息,你知道自己一旦停下車,就更難再騎上車。到眼前那道隱沒在視線最遠的山彎處再說吧!等你喘氣吁吁到了那山彎,你於是又哄著自己到下一處隱沒的山彎,這是你唯一讓自己再往前邁步的方式。其實你已快踩不動踏板,握不穩車把了。嗡嘛呢‧叭咪吽,嗡嘛呢叭咪吽──騎快一點,再騎快一點,腳步總跟不上心想的速度。

雲層和雪霧開始聚壓在谷地兩側的稜線上,連成一條巨蟒底腹下層泡狀暗黃的色澤。愈往深處走,天際愈縮愈窄,逐漸被細割成一指寬的幅度,讓人難以分辨峽谷外的光影和時間。
你撐著疲軟的筋肉前進,汗腺像脫鎖的水龍頭狂瀉不止,你再次累倒在路旁嘔吐,吐出滿腔莫名的心酸──「路為甚麼永遠也走不完?你為甚麼要離人離的那麼遠啊?」回神過後,你安慰著自己說,怒江峽谷已是最後一座,你已騎過了金沙江,瀾滄江,祇要命還在,最後,最壞的,也不過是如此而已。

你收起渙散的心神,又哄著自己繼續向前。赫然間,前方不遠傳來一連串狗叫聲。你反射動作地跳下車,在未搞懂是怎麼一回事之前,你已迅速拾起一堆地上的石塊,大的小的尖的鈍的,把衣服和褲子的口袋都塞得滿滿。
彼落的狗吠無疑正衝著你來,你即使兩手握住拳頭大的石塊,頭皮仍不免一陣電麻,感到冷汗乖逆著毛孔噴出,意識恍若中斷了幾秒。直到兩條狗果真來到眼前,你才奮力掙脫一場壓床的夢魘,拔起麻痺的四肢,警戒升到最高。

這一對狗一出現便齜牙咧嘴,加狠牠們的咆哮,一副準備撲殺獵物的姿態。你一眼即認出其中一條大黑狗正是那地道的藏獒──人稱狗中之王,長得近半個人高,雄獅般的大頭,皮厚背寬,腿腳粗壯,胸前一撮白毛展延到牠的肚腹上。
你見過這種獒狗幾次,但都是你途經偏遠的山村和草原,在藏民的家門前和棚帳旁所遇,那時牠們全被鐵鍊緊緊縛住,光發出吼聲,就曾讓你亂了方寸,狼狽踩空踏板,摔下車。這類藏獒通常是藏民專門飼養來守家與看羊,防山狼入侵,大抵祇在夜半的山村和牧場才被放出,怎耐此時牠竟現身這座無人的溝壑裏。

另一條毛黃尖腮的雜種狗,體型小上藏獒兩倍多,可狗仗狗勢,狠勁絲毫不輸一旁的惡煞。起先,你根本不敢有任何無謂的舉動,祇舉擋著手好聲相勸目光慈和,希望牠們了解你的善意,可這狗不聽人語,爆著血絲怒目,不斷磨牙蹭地,一步步地朝你逼近。
你聽過藏民說過與藏獒近身肉搏的嚴重性,一旦被咬住後果將不堪設想。為了不讓牠們再靠近,你祇好亮出手中石塊,突發奇想的,也跟著牠們一臉猙獰嘶吼著,試圖遏阻牠們。但你的舉止反倒激化了對方的敵意,兩條狗狂嗥愈加劇烈,頸後的亂毛像刺蝟般針針豎起,前掌伏地,後腿弓緊,顫動流涎的嘴肉裏迸出四根暴厲的獠牙。

你退一步,牠們就進逼兩步,完全無懼你掌中的武器。最後,你不得已將心一橫,把單車甩到面前護駕,陸續地扔擲石塊。兩條狗精明的左閃右跳,仍不見退讓。一陣亂槍打鳥後,一塊石頭擊地後反彈中黃狗的腿肚,ㄆ!黃狗不見哀嚎。反而是你被自己試探性的抵抗,驚得停止手邊的動作,不敢吭聲,你怕牠們因此惱怒了豁出性命與你一決殊死。但幾秒鐘內,牠們的氣焰確實消減不少。

你以為自己就此佔了上風,擬想故計突圍,便繼續拿著石塊恐嚇亂丟,希望劈開一條血路。不過當你剛踏出第一步時,兩條狗就機警地重新據守在路中央,激沸地吼著,不讓你得逞。雙方不知僵持了多久,直到你意識對峙的時間愈久,對你愈將不利,你祇好硬著頭皮,拿出登山杖舉在左手,用肘部抵推著車把小步推進,右手則更為瞄準地朝牠們猛砸石塊。
牠們見你轉守為攻,先佯裝退卻了幾步,之後利用你行動緩慢的弱勢,黃毛狗居中擋路,黑藏獒竟然沿著江邊堤岸繞至你的後方,形成一個前後包抄夾擊的陣式,你恍然驚覺自己已然掉入牠們所設的口袋陷阱裏,退前退後都來不及了。

整顆腦袋頓時被打上死結,你緊張得連喘息的機會也沒,眼裏不禁積滿急迫的淚水,不斷瞻前顧後,差點沒放聲哭出。
你一步一步拖著步伐向垂壁退守,以掩飾背部的破綻。顯然牠們這次吃定你,嘴裏唾沫橫飛,身影前後蹦跳,企圖分散你的注意。黑藏獒率先撲來,一口咬住登山棒頭,你扯不過牠的蠻勁,終於被逼得發瘋,抓住一粒比掌還大的石塊,「幹,幹──」準準砸中藏獒的鼻頭,牠當場噴血嚎啕,前腳捂著鼻翻在地上打滾。「幹你娘,幹,幹──操雞琶,」你邊打邊罵,不顧地甩開單車,趴在地上扒沙扒礫抓起石塊,拿甚麼就丟甚麼,黃狗被你扔中右前關節,當場跛了腳,一蹬一蹬地縮到大黑狗後方遠遠避著。

一陣失了心智的搏鬥後,你清醒不少,眼見情勢轉好,便扶起車逃。但你不敢立馬直往前奔,祇能腳跟貼著腳跟,背退著前進。你持續朝著負傷的牠們,拋丟威脅的石塊,就這樣總算走出牠們的視線外。山谷裏依稀迴盪著吼鳴,你不知道牠們會不會就此放過你,或者喚出更多的狗兵,冷不防從後方發飆追來。你雙腿抖得上不了單車,冷汗也未停止,你祇有無助地碎碎唸著:「嗡嘛呢‧叭咪吽,耶穌,菩薩,阿米肚佛──如果真的有神,請千萬千萬給我保佑。」

* * *

你輕飄飄地牽著車走在路上,一時難以從驚嚇的餘悸中醒轉過來,你不知道此刻是不是在作夢,剛發生的事情既遙遠卻又接近,彷彿都不是真的。你的膽子被嚇小,但似乎也嚇出一身的力量。
過了一座跨江的石橋,緊接著一個望不透底的黑黝黝的洞口,你在洞口前止步,興起極度敏感的畏懼。你怕那穿山的洞裏,躲著甚麼野獸與鬼怪,你懷疑那山洞上一面直挺挺崚峭的懸壁,不時滑下細碎的岩礫,當你經過那一刻,正好就是岩層坍方的時刻,而你將成為岩下孤魂,長佇在怒江谷裏。躑躅再三後,你終於說服了自己不看不想,緊閉著眼低頭走過。諸凡所見皆是迷障。皆是虛妄。

黑暗中,一陣寒氣浸身,帶著頭燈仍舊伸手不見五指,你到底是睜眼還是閉眼都分辨不出,你撫觸崢嶸的洞壁,傾豎著耳朵慢慢挪步,嘴裏發出顫顫的聲音,想像如此或許能不至撞上甚麼鬼怪神魅。魆黑裏似乎所有的想像也是黑暗的。雖然洞道的距離不長,但你再次見到天光,時間彷彿經歷一世之久。時間相對。

出洞過後,江水轉流右側,隨著地勢攀升,流域的幅度更為縮窄,水聲突變為陣陣嘶吼。也許疲累的緣故,導致你平衡感錯亂,有意無意,你緊握的車頭老往江堤邊偏移,彷彿有隻鬼手無形在拉著你的右舷,好幾次你差點摔下坡谷,才緊急煞住單車。你狠狠搧了自己幾個火辣的巴掌,希望頭腦能再清醒些。

然而,這一切不盡是你的錯覺,你停車察看,發現左側的懸壁裏原來夾藏著一股暗流,隱隱約約又忽大忽小,隨時將在下一個拐角奪壁沖出。而你正下意識地想避開它,才使得單車愈騎愈偏離了正常軌道。於是,你開始小心翼翼慢慢地踩,防備它倏忽湧來,它竟消逝無蹤。就這樣輪番拉扯抗衡,以為消失,卻又再次顯現,你則反覆重蹈相同的錯誤,那左壁裏潛伏的湍流壓迫實在太大,幾乎要把你淹沒在無形之中。你改為步行,也依舊不能克服那間歇滅頂脅迫的障礙。

悶了一腦的疑惑,你總是且騎且停,一度還疑心自己遭到甚麼東西纏身了。動靜之中,一道靈光乍現,你終於搞懂那暗流威脅的來源──因為兩岸懸壁緊緊相依,呈現一深凹字形的夾谷,又河床地形險落造成怒江江水鳴聲遽放,急流湧進的音波撞上一面懸壁後,再迴旋反射到相對面的懸壁上,便形成一種透明的激流不斷梭巡往返於你的頭頂上與耳畔邊。那滅頂的感覺是真的,也是假的。你領悟到這點自然「運理」,不禁就無奈地笑了起來。

夕陽逐漸沉入了地表,你失去自己影子的陪伴後,更增添了一份冷寒與孤寂。遠方忽而傳來幾聲槍響,接著一陣鳥聲驟起,你顫巍巍地環伺周圍,卻看不見所聽之物,四面依然祇有嶙峋層疊的山谷,和你。
你的雙腿早失去該有的知覺了,你像化在大海裏載浮載沉的一根水草,隨波推移。當眼前再次出現火光跳動時,你被刺得有點睜不開眼。等到找到夜宿的地方,連空白的晚餐也沒力氣去填補,你祇能趴倒在床攤上。那已是夜裏十二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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