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袋裡浮現出舊文，多年前張貼的文章。
大概是街頭看見遊民，在冬日的街頭瑟縮，有時候覺得快不行了，不忍多看他們幾眼。
也許最近聽見太多資訊，關於孩子的性別議題，父母極度焦慮不安。
秋冬來臨的時刻，樹木應該會落葉，或者黃葉或紅葉，也難以期待黃葉美，或者滿滿美麗紅葉，每個樹種都不同，即使是相同數種，也都大不相同吧！
小時候被期待是梅花，越冷就越開花，我總也想著開花，但是我就是開不了，我也不知道什麼問題？但是，大人總比我知道問題，要我更努力一點兒。
其實，我也很想努力的呀！努力滿足大人的期待。也許，因此我學會了忽略，忽略那些細小的，也許微不足道，或者，早不被接納的一部份…..
以下是多年前舊文：……………………..
巷子口的阿嬤將我攔下，要我訓斥高中的孫子，說孫子對課業不在意，不好好讀書……。
阿嬤向我投訴時，男孩子時而低頭，時而看路邊的車。對阿嬤的責備，他應該感到無奈，神情像漂浮的太空人，沒有重力感的狀態。
他穿著學校制服，手腕上戴著彩色手環，腳下的球鞋雪白，竟然還有點兒亮。
阿嬤的聲音將我拉回來：「一點仔查埔人氣魄都沒有，根本不像男子漢，讀冊也不認真讀，整天只知道𨑨迌，交壞朋友……」
男孩肯定聽不下去，我聽一會兒也不行了。
那聲音很尖銳讓人頭疼，怪不得孫子沒有重力感。
面對老人家的投訴，我除了傾聽以外，還是適時關懷兩句吧！未料我問了兩句話，阿嬤淚眼婆娑的落了，抽抽噎噎心疼起孫兒。說孫兒自幼離開父母，其實他也頗貼心的，會幫忙家事也很省錢，連腳上穿的球鞋都自己打工賺來……
男孩看見奶奶哭了，彷彿找到重力了，站在奶奶身邊低頭，戴著彩色手環的手，輕輕拍著奶奶的背。
我只能安靜的傾聽著，奶奶的心聲夾雜著心疼，這一對阿嬤與孫兒，有我不知道的故事。我回給奶奶幾句話，阿嬤彷彿比較安穩了，懷著歉意耽誤我時間，我告別了阿嬤進屋了。
再次離開巷子口時，看見男孩蹲在門口，幫奶奶刷洗破鐵盆，手上的彩色手環與球鞋都褪下，跟方才宛如兩個人，此刻的他應很有「男子氣概」，這個括弧可算是一個偏見。
孫子見我站在屋前，起身喊我一聲叔叔，戴著很靦腆的微笑，手上還拿著鋼刷子！
未料我簡單問候他：「還好嗎？」男孩眼眶就紅了。
男孩跟我說一個秘密，全巷子都知道了，男孩悲傷的訴說，說自己有多糟糕，說自己的無助……
只是與眾多人不同，這就是糟糕嗎？我只是安靜傾聽，想起《長耳兔36封信》第一篇，我一個學生在床頭貼：「你笑我和你們不一樣，我笑你們大家都一樣。」
我不是鼓勵獨特，而是獨特不需要自卑。
我最後打著傘離開，不是藉由雨遁逃，而是阿嬤出來了，男孩希望我先離開。
男孩的故事迴盪著，像雨落在傘面訴說，那是一種滯悶的聲音，因為男孩喜歡男孩，而且不可遏制的喜歡，阿嬤看見了、撞見了、斥罵了他，但是他內在有極度的痛苦，奶奶幾乎告訴全世界了，他深深自責與苦悶。
雨傘遮住了大雨，潮濕的水氣瀰漫著，仍夾帶嘈雜的雨聲，我想起了前一陣子，經過一家精緻的小舖子，販買我不愛吃的甜點。我原想去買個麵包，步入裡面一探方知錯了。
雙手空空正要離開，突然進來一赤腳漢子，狀似遊民的穿著，褲子鬆垮且髒污。店員表情流露嫌惡感。
這一不協調的畫面，讓我為著此人駐足：外面下著滴答的雨，精緻的糕餅舖子內，赤腳漢子專注看著甜點，髒污的指甲顫抖著、不確定的、害羞的指著小蛋糕…
店員不知所措的遲疑，將漢子要的蛋糕取出，115元，那是一個精緻的芒果蛋糕。漢子伸手到口袋掏錢，掏出的都是零錢，掏了一世紀那麼久，幾乎要將口袋朝天了，所幸足夠買下那蛋糕。
我內在同情心升起，數度要為他付那點錢，但那是內在的感覺，我明白若是付錢，那將會有多不恰當。
漢子顫微微掂著蛋糕，聽見店門叮咚一聲，漢子步出童話般的小店。店員這才說話了，彷彿一個懸著的心，隨著叮咚聲放下了。店員彼此交流著，說遊民也會想吃甜點，遊民偶爾也要奢侈一下。
我聆聽著店員的對談，亦買了同樣的小蛋糕，以示自己逗留太久的回應，其實我並不喜歡吃，買的是一份情感罷了。
步出精緻蛋糕的小舖，看那赤腳漢子在不遠處，就在轉角的7-11廊前，漢子買的小糕點不在手上，給了另一個穿著破爛的女子，他們身邊放著幾包塑膠袋，應該是他們的家當吧？漢子頻頻的問著：「好呷某？」
女子緩緩的點頭，問漢子要不要吃？漢子搖搖頭說：「你呷…」
女子污臉蓬頭垢髮，很小心吃著蛋糕，在7-11的騎樓下。
也許是這女子的生日？也許是其他的理由。
我又看見起心動念，想將手裡的蛋糕送給他們，但那也是不恰當的舉動。那是我的一廂情願，我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不知道他們的故事，我只是覺察自己內在的投射……
在大雨的夜裡步行，視線以外的景物看不清，只有水氣與嘈雜的雜音。
阿嬤、男孩、店員，還有那一對男女，感覺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很認真且努力的活著，在這個大雨滂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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