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南方澳漁港情有獨鍾。

 

那是1970年代一個秋日黃昏,長途奔波的巴士,蜿蜒過九彎十八拐,又繞了很遠的路途,才停在純樸的小鎮喘息。我不耐顛簸,暈沈地枕著車窗,倔著脾氣,無論如何不和父母下車一遊。

 

同車的群眾隨導遊的擴音器漸行漸遠,還帶走魷魚絲、燒酒螺、茶葉蛋小販的叫賣聲。我瞥見路邊石柱已被風蝕「南方澳」三個字,在巷口默立,空出一小塊寂靜的空間,只有帶著流浪氣味的秋風秋陽,有種依稀的召喚。

 

下了空盪巴士,再過去便人聲嘈雜,我挑一條僻靜的巷弄行走,地面晶瑩的珍珠,是魚家解魚時散落的鱗片。這條漁港幽徑,來人甚少,進出門戶的打魚人家,腳穿雨鞋,對我微笑,旋身進入斑駁的藍門裡。那年我才十歲,在這一條巷弄閒晃,便能感受靜謐愉悅。

 

早年的南方澳,寧靜的漁港小巷不多,據說此處曾是台灣三大漁港,人口密度最高,曾經風華的港區。但我的記憶,有一條靜謐的巷弄,獨立於塵囂之外。出了巷弄,視覺從巷弄漸次展開成漁港,從我站立的地方看去,防波堤外櫛比鱗次的漁船,在山的羽翼下停駐。

 

山、海港、漁船連成一種特別的構圖:秀麗的山岸,漂泊且斑駁的漁船,天空連接港外的大海。在視覺上,從幽靜的巷弄,轉換成水岸漁港,山岸在背後的襯托屏障,有一種突然與典雅美遭遇的感覺。多年後,那樣的感覺再次出現,是在史特拉斯堡的小巷中,突然遇到聖母大教堂矗立。雨果曾形容那座教堂「集巨大與纖細於一身,令人驚異的建築。」從小巷弄轉出來,看見南方澳漁港,也同樣帶給人驚異,屬於秀美、漂泊融合而成的一種歸屬感。

 

南方澳漁港的特殊構圖與線條,讓十歲的我心甘情願坐在防波堤上,看海鷗低飛,晚霞墜落,漁船進港,夜幕低垂,漁火點點,不知眾人尋我已久。眾人氣急敗壞,指責我耽誤兩個小時的行程,很不像話。巴士臨走前,我望著「南方澳」三個字,孤單之中有一種眾人不解的慰藉。

 

十歲之後,我看過很多漁港,都比不上南方澳的美。如今南方澳漁港繁華不在,卻更顯出一種時間的滄桑美,尤其人群退去,南方澳漁港的線條更有一種安靜,成為我路經宜蘭時,必定停泊的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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