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地冰峰的旅程(上)-----全人學生朱莉安(化名)攀登北美第一高峰麥肯尼紀實(李崇建訪問,原刊美麗佳人)

從麥肯尼下山,回到塔基納(Talkeetna)第一件事,竟是走進一家名叫「mountain high pizza pie」的pizza店……據說裡面的女侍很正。因為同行的男士們想看漂亮妹妹,而我只是想念pizza的滋味。過去20天,我都在雪地裡吃同樣的食物,餅乾、巧克力、泡麵、稀飯,舌頭快要忘記世界上還有其他滋味。

男士們東張西望,我則專心享用美食。不久,男士們和一對夫婦聊上了,光榮陳述我們登上麥肯尼峰的旅程,還不忘說我是隊上唯一的女孩,用力介紹我:19歲,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台灣女性,攀登麥肯尼峰成功。

名叫珍(Jane)的妻子走過來,握住我的手說,「每年來此能登頂成功的人,還不到百分之五十。」她丈夫在1980年代登上麥肯尼峰兩次,其中一次摯友死在山上,丈夫爬山時,她只能在家裡照顧小孩。

珍接著輕撫我的手臂說,「妳好棒!」我心裡想,登上麥肯尼沒什麼大不了,我只是喜愛登山,還有想經歷國家地理頻道介紹的場景,如此而已。我告訴她,「妳也可以做到。」她搖搖頭,表示不會嘗試,並且親吻我的手,不斷的說,「很不簡單,妳真的很棒,這對男性來說都相當困難。」她的眼睛誠摯而平和,充滿寧靜,那當下,我真的覺得完成一件了不起的事。

「跟著妳的心靈走,傾聽內在的聲音,孩子,將妳的經驗分享給所有人。」珍溫柔的訴說,我內心突然被觸動了,眼淚不明所以奪眶而出,不斷落下。她將我擁在懷裡,「無論妳在哪裡,我將為妳祝福,天使。」

那一刻,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我覺得解放、被保護、被瞭解、被包容,在一個完全陌生人的懷裡,如同被陌生的麥肯尼包容。

攀登計畫

三年前,登山老師歐陽台生計畫帶一批學生攀登麥肯尼,卻因為經費、家長顧慮等,種種不利因素作罷,歐陽最終自己實踐那個計畫,登頂成功。沒去的同學覺得扼腕,他們都是熱愛登山的人,但對我來說,阿拉斯加掛在地圖的邊邊角角,不怎麼吸引人。麥肯尼峰又高達6194公尺,冰天雪地,日夜溫差大,萬一凍傷截肢,身體少了一些東西,當不成美麗佳人怎麼辦?但怎知從此以後,我逐漸從登山雜誌裡注意阿拉斯加,尤其是終年冰封的麥肯尼峰,開始嚮往這個地方。

半年前,終於又有一個機會去麥肯尼,學校的幾位男同學和我決定參加,但是每個人多少遇到一些阻力,包括父母的擔憂、現實狀況之類。我已經高三,要準備大學聯考,母親關心我的前途,也擔心我有沒有能力適應冰天雪地的大山,母親始終沒有阻撓,只是鼓勵我,但我看得出她將擔憂收攏在心裡。

我和一批男士們一起接受訓練:雪訓、跑步、肌肉訓練、滑落自動練習、踢踏步、繩隊、3比1救難系統;還有閱讀,除了領隊開的書目,我還去書局挑了一本英文書---第一位攀登麥肯尼成功的女性自傳。

一切顯得很自然,彷彿要去旅行一般,只是我的目的地和一般出國旅行的人不同。反觀同行的白目和元植,一副「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壯烈樣子,出發前慷慨送全校每人一瓶香檳,真不知道這些男士心裡在想什麼!

2004年5月18日,「台灣史上第一支遠征麥肯尼的學生團體」從台北出發,經西雅圖轉安克拉治。

飛機到達阿拉斯加上空時,我很興奮,終於要踏上國家地理頻道介紹的極境了,心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擔憂害怕。

繽紛阿拉斯加

五月底的阿拉斯加,已經接近永晝,氣候卻僅有13度左右,但是陽光普照,四周的綠地開滿一大片火紅、淡黃的小花。我們幾個亞熱帶來的傢伙,身上裹著保暖外套,一副畏寒的模樣,彷彿此刻是冬天。正在畏縮之際,突然看到一個外國人走過(應該我們才是外國人),穿著短袖,短褲,手裡拿著一瓶可樂狂吸,互相都覺得對方是怪物。最誇張的是在一家商店,一個年輕人穿無袖汗衫,手上拿著小型電風扇,看著我們頻頻喊熱,真懷疑他是不是人類。

這一帶的氣候,書上介紹很適合冰川滋長。麥肯尼峰僅在北極圈以南四百公里,冬季時,氣溫常降至攝氏零下五十度。即使夏季,峰頂仍然冰封,日間氣溫絕少在攝氏零下十二度以上,因此冰雪從四面八方注入冰川。我想現在的氣溫都熬不住,卻即將挑戰零下五十度,便頭皮發麻。

我們在青年旅館和民宿各住幾天,順便補齊裝備。歐陽老師三年前曾來此地登頂成功,在這兒有一些朋友。為了答謝友人的招待與善意,歐陽每天大清早教主人打太極,幫大夥兒煮飯,真是新老男人。

雖然氣候冷了一點,此地人情卻和花兒一樣繽紛。歐陽的舊識--B&B老闆瑪格麗特(Margaret)非常關心我們,對我們噓寒問暖,提醒我們裝備是否帶齊?如何應變?關心我們的心靈。離開以前,她和我們一一擁抱,對我們說:「孩子們,不要勉強自己,登頂不是目的,重要的是過程。如果不行的話,就回來吧!這裡隨時歡迎你們。」我很感動,似乎,那是我面臨未知的冰雪前,最後的繽紛。

走進麥肯尼山脈


安克拉治→塔基納(Talkeetna)→基地營(2200公尺)→第一營(2500公尺)→第二營(2800公尺)→第三營(3300公尺)→第四營(4300公尺)→第五營(5300公尺)→麥肯尼主峰(6194公尺)。

我們計畫20天,完成登頂與下撤的計畫。高度和營地都清楚的在我們腦海裡,唯一擔心的是突如其來的氣候變化。從安克拉治搭三個小時巴士到塔基納,道路有點兒彎曲,景致仍然優美。在車上,我想起瑪格麗特臨行前的一番話,心知肚明旅程真正要開始了。

也許是隊上唯一女性,也許知道自己是台灣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攀登者,因此對於來登山的女生特別好奇。在塔基納等小飛機去基地營之前,我看見一個美國隊伍裡有三個女性,吸引我的目光,最年輕的差不多27歲左右,看起來很有自信,活得很清楚的樣子,我很喜歡她們,真希望自己也是那樣子。

小飛機降落基地營後不久,天空開始陰沈,不久颳風下雪,遠處傳來轟隆震耳的聲音,宛如亞熱帶冬季沈鬱的雷聲,是雪崩。麥肯尼以原始的「熱情」來歡迎我們,似乎提醒我們旅途艱辛。

進入麥肯尼山脈,我們的運氣便不是很好,首先風雪一陣陣下了幾天,睡覺時需要蜷縮側身,感覺有些冷。遇到的麻煩事還不只一樁,我們發現帶來的爐具不對,和瓦斯不能配合,必須換另種款式才能上山,所以只能等待,看是否有人能支援,或是派員回塔基納重新補配備。


等待的光陰中,大多數時間閒著發呆,觸目所及都是白色的雪、天空的藍、花崗岩的黑,才恍然自己身處世界的邊緣,離亞熱帶的家鄉如此遙遠。

問題都解決後,向第一營出發了,我和小毛、小山地三人一組繩隊,彼此綁在一起,這說明我們得依照一定的速率行進,互相照應,每個人身後都拖著一支雪橇,再上大背包,看起來真的很像一支遠征隊伍,在廣漠的冰雪上,寂靜的前行。

起初,我們走得很順利,大概是坡度不陡的緣故。但不幸的是,第一天我雙腳後跟都起水泡,每踏出一步都是錐心的小小刺痛,而風雪仍舊時斷時續的下著。直到在第一營駐紮晚間,暴風雪開始展現威力,落得猶如台灣夏季的西北雨,並且頻頻聽見遠處傳來雪崩轟隆的聲音。

在高山的風雪之中,很多簡單的事變得複雜,譬如煮一頓晚餐:先得在風雪中收集一鍋雪,裝好炊具,點燃爐火,找出決定要吃的食物;譬如上廁所:得先在雪地挖洞,一個雪地廁所一公尺半見方,高度60公分,裡面還要掘一個小坑放袋子,裝糞便,再打包好丟入冰河裂隙(這是麥肯尼國家公園的環保要求)。偏偏我喜歡設計東西,幾乎到了處處構思的地步,為廁所設計階梯,人性化空間,提供易蹲好窩的品質,折騰了兩個多鐘頭,腰都直不起來。想不到,男士們覺得舒適又美觀,決定我日後到每個營地都專職挖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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