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阿茲海默症,我想起了W。
我從小與W一起長大,但W與其父關係疏離。在過去的年代成長,家長多半權威,W父親常說理與教訓,W覺得自己不被理解。
W內心累積巨大憤怒,他曾經狂練沙包,為發洩內在過多憤怒,甚至曾經一拳擊出,掌骨斷裂腫起來。
W內在的憤怒使然,對不公不義的事情,特別會對抗權威,高中時代因此得罪老大,被人圍起來群毆,他亦抵死拼命反抗。
我記得青少年時期,他因為被流氓教訓,來找我為他復仇。彼時我的鄰居入幫派,常在外頭結夥打架,我常對W吹噓炫耀,直到他攤上事兒了,我的牛皮就穿幫了。
W一定感覺被背叛,我竟然不挺他助他。事實上我是「俗仔」,被欺負了連自保都難,如何能調動人馬相助?W因此不理會我,好久的時間不聯絡。
W內在自有溫情流動,他再度與我有連結。
W大專遠離家鄉,為的就是不在家住,他不想被家給套牢。畢業之後也在他鄉就職,他刻苦又勤奮,得到很高的薪水。
過年回到家裡,給父母的紅包,都是十萬二十萬,他從不對家人吝嗇,但是他內在缺了一塊,即使如此,他都是重情分之人。
W的父親一直很健康,腦筋也一直清晰。但是阿茲海默很突然,他發現父親有異狀,他開始決定返家居住。
他不明白父子關係,為何發展至於此?因而學習諸多課程,他在一門靈修課程,看見他與父親幾代緣分,瞭解與父親的糾結。
W跟我說這些故事,我很開放的聆聽,我並未相信也未不信,因為那離我所學遙遠,但他的故事太傳神,生生世世有結構的因果,那是具有邏輯的劇情,我將這些故事編入作文教材,連結了布萊恩‧魏斯、史蒂文森等教授的研究,介紹給孩子書寫結構練習。
孩子問我相信嗎?
我回答沒有相信。
孩子問我那不信囉?
我回答沒有不信。
孩子很困惑的問我,那到底是信還不信?我說沒有信,也沒有不信。
孩子的邏輯是二元,因為被二元訓練久了,對於二元之外的邏輯,算是很新的面貌。我總要舉了故事為例,孩子比較能理解第三選擇。
編入這一課的教材,不是為了相信與否,而是以前世今生為邏輯,訓練寫作的邏輯。但是我特別叮嚀,因與果是邏輯練習,但希望不要以這一世缺憾,而以上一世作惡詮釋因果,我要脫離善惡的二元,發展敘事中的邏輯概念。
W的父親阿茲海默,W辭去了工作,返家全心照顧其父,每日與父親同睡,為父親刷牙、洗澡、排便與起居。
我常去探訪W,為他的處境心疼,問他何以致此?為何不送安養機構?
W表達其父症狀嚴重,W不願意父親被綑綁,不願意父親受虐待,W寧願犧牲工作照顧,他想要這樣做,並且無怨無悔。
W在照顧期間很多體悟,他告訴我諸多往事,在照顧父親時湧現,他陪父親散步時刻,或者在公園小憩時分,他告訴父親過往種種,父親其實都聽不懂了。
W本就渴望父親的愛,他在陪伴中訴說愛,跟父親很深的連結,可惜的是父親全然不懂。
W照顧父親6年,6年之後其父離世,W無比的悲痛,明白那亦是他的功課。
提到阿茲海默,我都會想起W。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走了一條很特別的路,他與父親的關係,不能用懂與不懂來看,亦不能以任何的形式歸納,那都涵蓋不了豐富的歷程。
當我們都年過半百了,提及父親與自己,W提到的很多畫面,都是他如何照顧父親,他牽著父親的手走路,在公園裡散步累了,在路邊椅子坐下來,晴天朗朗遼敻的藍,他與父親談及愛的畫面,想起父親也曾牽他的手走路,在在令我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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