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受出版社邀約，推薦愛麗斯‧米勒的著作《身體不說謊》，得以認識這位德國已故的心理學家，也因此陸續閱讀《夏娃的覺醒》與《幸福童年秘密》。我因此得到一條深邃的秘境，去理解一些現象之下的伏流，為我的教育與談話工作帶來更深刻的範疇。這些過去隱約知悉，但是卻無從更深刻的意識，因此在落實教育工作時，總是有一個模糊的區塊，需要停頓更久的時光浸潤，等待靈光發生的時光，如今透過愛麗斯‧米勒的著作，我得到了解答。
多年前我便閱讀過《幸福童年秘密》，但當時的記憶與感覺，我都忘卻了。我很驚訝再次閱讀她的書，竟然帶來巨大的體察，那麼當時我是如何閱讀？如何理解？已經不復知悉。但這本書的確不容易為人理解，即使理解了，也未必能帶出根本的改變，或者一知半解可能會帶來混亂，但是這本書的出現實在太重要了。
我覺得她的理論與薩提爾模式所教導的相同，但是我的同儕並不這樣認為，但至少我可以引用愛麗斯‧米勒的理論與脈絡，輔助薩提爾模式，達到更和諧一致的目標。
愛麗斯‧米勒提出一個假設，假使我是5歲的孩童，脾氣不好，不乖巧也不聽話，不能滿足大人的期待，那麼這個5歲的孩童，還值得被愛嗎？
多半的人都搖頭以對，孩子更是搖頭以對。
那麼被愛的這個「我」，是真正的「我」，還是一個被期待的「我」，一個理想化的「我」？
那一天在一個單位帶工作坊，我帶出一個問題。那是新加坡一個12歲的女孩問我的，她問我：「人為什麼要活在世界上？」
我以此問題詢問大人，你會怎麼回答？可以不說道理嗎？可以不管期待嗎？可以不要給予答案嗎？可以給予真正的理解嗎？
我只問了一句話，女孩便深深落淚，女孩寫信來，12月份要來台灣找我，她心靈還有很多困惑想解開。
未料我這個月在一所學校任閱讀與寫作講座，不少學生都有同樣的疑問，我將大人慣常的回答羅列，孩子們紛紛搖頭以對，表示大人慣常的回答，都無法走入他們心靈。
我稍稍再將話題帶深一點兒，不少孩子便紅了眼眶。我知道他們心靈裡，都潛藏著一個困惑的「我」，我是值得被愛的嗎？
回到那天的工作坊，一位父親告訴我，他自己也不停的問自己這個問題。
我簡單的對話之後，得知他心靈常感覺疲累，但明明什麼事也沒發生？
按照愛麗斯‧米勒的說法，這樣的成人往往在童年有一個嚴格的父母，而童年又是較為聽話，表現又是比較穩當傑出，因為他們在求生存的過程中，習慣表現那個受大人讚揚的我，而忽略了自己心靈。
那位父親點頭說是的，他的確有嚴格的父母，童年較為聽話，功課也甚好，而且是從事科技方面，職業也不錯，但是日前選擇退休了。
然而什麼是心靈？說來悲傷。心靈裡的悲傷、喜悅、憤怒，很多人都不能準確覺知，原來在成長過程，人們學會了隱藏這些訊息，並且忽略或者已經無法意識了。除了感受之外，好惡也是如此，不是嗎？我在寫作班的課程，上週的題目是「雕刻心中的天使」，我詢問他們是否曾經不喜歡一本書，或者不喜歡某個東西，但是大家都說好，或者都喜歡，自己也跟著說「好」或者「喜歡」？竟然絕大部分的孩子，都點頭說有這樣經驗。
這是一個悲傷的答案，我們提供的思辨，若忽略了意識層次，這些思辨對我而言難以深刻，也難以企及心靈真正的聲音。
這一週父親節，更令人悲傷的是，孩子們竟然說這個主題比上一個更難寫，這一週主題是「最想和父親做的事」，不少孩子不想和父親做什麼事，文章中流洩出日常的困境。
我調查了父親最常說的話，多半是：「不要看電視。」、「去寫功課。」、「你麻煩大了。」、「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孩子…」….負面的語言佔據百分之九十，體罰者也甚多。我跟孩子們說，因為父母也是被打過來的，還學不會如何不體罰，不罵人的教育方式。當父母打罵小孩，就與「愛」背道而馳，但父母總說，因為愛你所以才責罰你。這是多令人困惑的說明？因此孩子學到了什麼是愛的？責罰就是愛，他們如何應對他們所愛的人？
但是體罰的家長，也需要被大量理解，否則只有對立罷了，尤其是當孩子不如期待，成人還未見識如何以不責罵的方式，進行教育的事實。這也是我經常在教育現場，以扮演的方式進行，說明不責罵也是可以進行教育。但是這條路甚為漫長，而且需要大規模的理解與接納成人，而且不是策略性的理解，也不是刻意的批判，或者想要教導成人，而是真誠的理解成人，否則就會陷入愛麗斯‧米勒書中所說的我們的受虐經驗，促使我們形成對立的事實，試想社會上的現實，不正是如此嗎？
我總會想到山本耀司的一段話：有個女記者，穿著紅色的連衣裙，腳蹬超高高跟鞋，她對我說：我理解你。我回答：我不需要你的理解。所謂的理解，是高高在上的，意思是「我腦子裡明白，但心裡不接受」。我不需要這個。
山本耀司說：「我不需要這個。」
不需要高高在上的理解，那只是個策略而已。但是教育如何更深刻的可能？而不只是大聲疾呼，批判謾罵，那都是在示範教育的可能，有沒有更好的路徑？
因為薩提爾模式有了清晰的路徑，以致於這一週我融入了愛麗斯‧米勒的洞見，開始進行學校教師的工作坊，使我體驗一種新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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