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義大學張淑媚老師提到,和學生晤談「欣賞自己」很困難,剛好我上週晤談一個孩子,經過當事者同意之後,我將逐字稿精簡了以後,放在FB上頭給阿媚老師參考。因為阿媚老師和我同去上了貝曼老師的課程,應該不難理解。

 

欣賞自己,是以渴望的連結為目標的晤談方式,讓與談者經驗自己內在的「渴望」,轉而讓自己擁有更多力量,而不是活在懊惱、鞭笞自我的悔恨中,那將無助於個人成長。但是我們接收到這個世界這麼多的鞭笞、責罵與批判,使得內在的力量很難運用。

 

這一篇僅是其中一次晤談的節錄,不是晤談的全貌,僅針對欣賞自我的部分,貼出來分享給與青少年工作的人們。

 

父母帶著男孩來晤談。

 

第一次過來時,母親告訴我男孩已經進步了。原來男孩每天打電腦遊戲,從來都不碰課業,現在已經改善很多。怎麼在三週之內有所改變呢?母親說聽完我的演講之後,改變了與孩子應對的方式,孩子比較願意改變。

 

但男孩自覺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麼改變。

 

第一次來晤談,我除了整合家庭裡應對的方式,設定男孩可以接受的玩電腦時間,再來便是探索男孩內在。

 

男孩功課從國二便一落千丈,沈迷於電腦。當時發生了一件霸凌事件,一群混混要毆打男孩好友,男孩以電話通知好友快逃,以致於自己被混混毆打。事後,男孩覺得自己多管閒事,不該雞婆幫忙別人,致使男孩連看見同學落入水溝,也不願意拉人一把,變得冷漠極了。

 

母親認為男孩自此變得消沈,連功課也不願意努力了。

 

在第一次晤談的最後,我問男孩:「你值得被愛嗎?」

 

男孩搖搖頭,表示自己不值得被愛,這世界多一個他,少一個他都無所謂,世界依然運行。

 

現場的母親聽聞,難過得落下眼淚。

 

我邀男孩第二次單獨晤談,因為他冰山內在翻攪,數度紅了眼眶,青少年在父母面前,對表露更多內在有一點不自在。

 

第二次來晤談,父母親都稱讚男孩,變得積極多了:竟然起床做早餐、和同學的連結更多、也開始讀書了、打電腦的時間也很守時、願意看護祖母…。

 

但男孩靦腆的說自己沒什麼改變。

 

我問男孩,父母和他的認知,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落差呢?

 

男孩聳聳肩。

 

我專注地看著男孩,「我有兩個主要的假設,一是你父母很討好我。也許你沒什麼改變,但他們卻告訴我,你改變了。他們太善良了,不想讓我感覺白忙一場,覺得自己沒價值。二是,你真的有所改變,但是你不習慣別人欣賞你,所以你拒絕承認。這兩個假設,哪一個比較接近真實呢?還是都不是?」

 

男孩悠悠的說,「第二個吧!」

 

我問:「你不容易欣賞自己?」

 

男孩點頭。

 

晤談到此,我邀請父母離開,留下我和男孩。

 

我先確認男孩此刻的感受。

 

男孩:「有點緊張。」

 

我:「是看到我會緊張嗎?」

 

男孩點點頭。

 

我:「身體哪裡會有緊張的感覺?」

 

男孩:「現在感覺腿部很僵硬。」

 

我:「那你給自己的腿一個關心,將注意力放在腿部試試看。」

 

男孩點點頭。

 

我:「還好嗎?」

 

男孩:「還是有點兒緊張。但是腿比較鬆了。」

 

我:「可以嗎?這樣的緊張是可以接受的嗎?」

 

男孩點點頭。

 

我:「那麼緊張,怎麼還願意來呢?」

 

男孩說:「想要改變。」

 

我:「剛剛我們的談話中,聽起來你最近改變了呀!不是嗎?」

 

男孩:「我覺得還不夠。因為我常常想要努力,但是努力兩天之後,第三天就打回原形了。」

 

我:「那你怎麼評價自己呢?」

 

男孩:「頹廢、墮落、失敗…」

 

我:「你對自己很嚴格?」

 

男孩不作聲。

 

我:「哪裡學來的?」

 

男孩:「自己給自己的。」

 

我:「你喜歡嗎?」

 

男孩搖搖頭。

 

我:「當你說自己頹廢、失敗時,你心裡什麼感覺?」

 

男孩:「很難過。」

 

我:「難過什麼?」

 

男孩:「覺得自己很沒用。」

 

我:「那你怎麼還要這樣對待自己呢?」

 

男孩眼眶紅了,過了一陣子說:「但我真的是這樣子。」

 

我:「我記得上次來時,你希望爸媽能看見你好的一部份,而不是只有說你不好的。我看到你爸媽改變了,但是你對待自己卻很嚴厲,沒看見自己的好,怎麼回事呢?」

 

男孩:「但我真的不好。」

 

我:「你沒用全面的眼光看自己?而是用侷限的眼光。」

 

男孩:「哪有?」

 

我:「你真的有讀兩天的書嗎?認真兩天?」

 

男孩點點頭。

 

我:「那你怎麼不欣賞自己呢?卻只批判自己沒做到的?」

男孩:「但是又回到不讀書了啊!」

 

我:「我知道,但可以全面一點看待自己嗎?」

 

男孩沈默了。

 

我:「我讓你看一個圖像,那是你在心裡面不斷指責自己的畫面。」

 

我站起來,以手指著男孩,以嚴厲的語氣對男孩說:「你是個失敗的人,這麼頹廢,只認真兩天就墮落了,真是太沒用了。」

 

男孩表情很失落,眼神充滿悲傷。

 

我坐回位置上,問男孩:「你聽了有什麼感覺?」

 

男孩有點兒悲傷的說:「很無奈!很沮喪。」

 

我:「那你聽一下,我換一個說法,你有什麼感覺?」

 

我坐在位置上,以較一致的語態,對男孩說:「我很欣賞你,並沒有放棄要努力,而且你認真兩天,雖然之後又不讀書了,但是你仍然想要再認真下去。」

 

我說完之後,問男孩:「你聽完感覺怎麼樣?」

 

男孩:「很溫暖,有力量。但是我還是失敗了啊!」

 

我:「是呀!你心裡那個聲音一直存在不是嗎?不是你讓他存在的嗎?我現在是要讓你比較這兩個聲音,哪一個會讓你想要奮起?」

 

男孩:「後面的聲音。」

 

我:「那第一個呢?」

 

男孩:「會更想墮落。」

 

我:「那將第一個聲音趕走吧!留下第二個聲音。」

 

男孩:「但是我做不到。」

 

我:「你告訴我,想不想就行了?我們將這個設為目標,我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不再讓那個無用的法官,鞭打自己的劊子手出現。你覺得適合嗎?」

 

男孩點頭,「但是我做不到。」

 

我:「我要的是你願意,我們就可以一起努力。你來這兒,不就是為了這個嗎?讓自己能夠努力。」

 

男孩點頭。「我願意。」

 

我邀請男孩深呼吸,看著旁邊一把空椅子,問男孩:「如果XXX(男孩名字)坐在你前面,你可以看到他有什麼優點?有什麼樣的資源幫助他走到現在?比如努力?」

 

男孩沈默了一會兒:「堅強。」

 

我:「還有嗎?」

 

男孩:「有一點兒認真吧!」

 

我:「還有嗎?」

 

男孩:「勇敢、不放棄。還有執著。」

 

男孩說完,有一點激動的神情。

 

我:「發生了什麼?在你心裡?」

 

男孩紅了眼眶:「我覺得自己怎麼可以這樣走過來?很了不起。」

 

我:「你不覺得這樣的XXX,很值得被欣賞嗎?」

 

男孩點點頭。

 

我邀請男孩坐在空椅子上,我深呼吸一口氣,請他專注地聆聽:「我很欣賞你,你一直很堅強,沒有被打敗,雖然常會沒有做好,但是你很勇敢,不放棄,而且很執著。你怎麼可以這樣走過來?那麼了不起。」

 

我停頓了很久,看著男孩臉龐上激動的神情,問他:「你內心現在發生了什麼?」

 

男孩:「有一點兒感動,覺得比較放鬆了。」

 

我請男孩坐回來,問男孩:「你願意愛自己,看重自己嗎?而不是只有可憐自己,對自己不斷責備?」

 

男孩點點頭。

 

我邀請男孩找一個圖像,找一個自己很委屈、可憐的圖像。

 

男孩找了國二時,被霸凌的畫面。我邀請男孩,將被霸凌的畫面,放在左手,眼神專注地看著,問他有何感覺?男孩眼眶頓時紅了說,「很難過,無助。」

 

我邀請男孩找一個圖像,找一個自己經驗愛的畫面。

 

男孩找到自己被媽媽呵護,餵湯灌藥的畫面,放在右手,眼神專注地看著,圖像。男孩眼眶再次紅了,但臉龐的表情變換成柔軟線條。

 

我問男孩兩者的感覺?

 

男孩說右手很溫暖,很舒服。左手很冰冷,很不舒服。

 

我:「喜歡哪一個呢?」

 

男孩將右手抬起來。

 

我邀請男孩給自己愛,而不要再可憐自己了,也無須責備自己了。邀請他深呼吸,將可憐放置在愛上面,將愛的溫暖包裹可憐,邀請男孩告訴那個圖像,「我願意愛你,願意等你,因為我已經17歲了…」

 

男孩眼眶濕潤,回答我,「我感覺心裡很舒服。」

 

我告訴男孩,「答應我,常常經驗愛。還有你的慣性裡面,那個指責的傢伙會出來,但你要深呼吸別理會他,將自己的資源搬出來,並且允許自己休息,因為你真得還沒放棄,你會努力。可以嗎?」

 

男孩點頭:「可以。」

以下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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