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行天宮下捷運,台北的天空陰霾,賣玉蘭花的阿婆走來,眼神殷殷切切,為了50元的生活費,我數次在行天宮站遇見她。陰霾的天空下,其實無風也無雨,偶爾也見幾個人帶傘,我就是其中一個,從滂沱大雨的台中來,手裡的雨傘成了柺杖。
進入大樓的教室前,一個清秀女孩步行上階梯,手裡拿著一根鋁杖。
我在她身後30公尺,她眼睛無法看見,是寫作課的學員,所幸天空只是陰霾,女孩不需要勻出一手撐傘。
來此地分享寫作課,乃好友邀約,我不想推辭。
寫作課程5個小時,我預計從生活、感官談美,再去談文學美學呈現,其中一段是視覺感官,看著眼前清秀的女孩,我思索如何談這一段?
女孩已在教室角落坐定,我走過去和她打招呼,為自己可能的唐突道歉,我很冒昧的詢問她,「是否曾經看見世界?」
女孩點點頭。
我可以放心談視覺感官,她曾經擁有視力,也就有了從具體視覺轉化抽象的能力。
有位看不見的朋友,曾經問我:「為何紅色代表熱情?白色代表純潔,卻又是平等?藍色為何是憂鬱?又是自由……」
當時我們一同搭火車,我看著窗外沈思,該如何跟從未看過顏色的人,陳述這些象徵與意象?不是我無法表達,而是窗外顏色繽紛撩亂。
我和女孩互動了一下,說明課程內容會如何?告知上課沒有投影片、影像與使用電腦,這樣對她不會有遺憾。天知道我並非刻意,前天晚上我的電腦掛了,電腦才買不過8個月,卻無預警的無法開機,所有的演講檔案、新寫的少年小說、和輝誠合作的稿子,全都消失不見了。前幾天兩場講座,我新製作的簡報亦消失了,一場對佛教團體,一場對醫師團體,我皆直接開講而已,所幸以往便不常使用簡報。作文教學5個小時,我全部都用講的。
上個月整理電腦檔案,思索要不要刪除一些資料?當時認為那些資料都重要,如今就這樣消失於一旦,我發現失去這些東西,似乎亦無什麼困擾,重要的亦不見得重要。
失明的女孩跟我微笑,我沒解釋為何沒有簡報,而我微笑她亦看不見。
眼前還有一位小女孩,只有小學二年級,我和小女孩連結,不外乎問她怎麼會來?我的年齡設定青少年以上,未料還有這麼年幼的孩子。
孩子靦腆的說自己不想來,被媽媽要求來的,她也不想學寫作,我們互動了幾分鐘,解釋我要上課的方式,她可能有一部份聽不懂,但我希望她大膽。現場還有幾個孩子,我原訂上課的圖像再一次重設,70多個人的寫作課程,8歲到50歲的年齡,差距大的混齡課堂是個難題,五個小時的寫作課,對我而言並不容易。
70多個學員,竟有好多老朋友來,從高雄、雲林、台中,最遠的竟來自澳門,還有不少工作坊學員,或者學員的孩子,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上課時我以故事、提問與講解示範,8歲的小女孩太可愛,為課堂帶來很多歡樂,童言童語很有創造力,寫作也很有味道,贏得眾人掌聲,為課堂注入了活力。小女孩下課來我身邊,講了不少悄悄話,說自己從未見過失明的女孩,失明的女孩則在角落,我看著這一班的學員,來不及跟熟朋友一一打招呼。
離開台北時天空仍然陰霾,也依舊仍未落雨,路上人車依舊匆忙,不見玉蘭花的阿婆,只有小女孩道別的揮手,還有失明女孩臨走前握手的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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