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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年代的公用電話,只有投幣式的電話,顏色有紅色與藍色,紅色的公用電話只能市內通話,三分鐘新台幣一元。
 

孩提時期物資缺乏,我國小二年級之前,巷子口的阿浪雜貨店,一塊錢可以買十顆酸梅。當時人家甚少有電話,公用電話只是裝飾品,想像超人變裝的地方。
 

10歲時我搬了家,家中安裝電話了。即使家中有電話,電話鈴聲也甚少響起,孩子在固定作息中,鮮少有機會打電話。我的家居處偏僻,公車甚少到達,公車在家一公里外經過,上下學的孩子們,下了公車再走一公里返家。我記得鄰居阿亮,他是我從小的玩伴,下了公車之後,再打電話請爸爸接送,但是他們也不輕易花費一塊錢,電話撥通之後響一聲,立即掛斷作為訊號,爸爸便騎著車來接,一塊錢也不用花。
 

阿亮爸爸工作辛苦,在火車站擦皮鞋維生,是個令人尊敬的勞動者,去年初還和我聊天一小時,聊著他辛苦的成長歲月。我爸爸雖然是老師,當年收入只是一般,甚難有多餘的錢花費,爸爸曾車禍撞斷鎖骨,一年無法騎機車上班,於是爸爸走路上班,我與弟弟跟著爸走路上學,那一條路五公里,必須穿越檳榔樹林、竹林、土地公廟,從太平經過中台醫專,經過大楓樹還挺立的大坑圓環,走到921地震前的東山國民中小學。
 

我與爸爸走路上學,清晨六點鐘就出門,爸爸一路上說故事,說的都是家鄉舊事,還有一些歷史掌故。那些田陌之間道路,芒果樹與磚牆,地上爬的早起蝸牛,清晨乾淨的空氣,季節變化的景物,父親說的陳舊軼事,如今我都歷歷在目。
 

那一段走路的記憶,留在我心中的不止景物,不止父親口中的故事,還有父親的行動與身影,我很愛我的父親,也許和這一段路有關係。
 

與父親走路的那一年,鄰居關老師結婚了。關老師娶親的時候,學生為老師幫忙跑腿,張羅著瑣碎的事務,在洋洋的喜氣中穿梭。有一位來幫忙的學生A,A雙手拄著兩支柺杖,因為他患有小兒麻痺。我目睹A暫時脫離歡樂氣氛,獨自在黑暗中佇立,離歡樂場面只有10公尺,他在紅色的電話亭佇立,紅色的話筒是一個象徵,從此象徵著某種情緒,都是因為A帶來的。A一手拿著紅色話筒,彷彿在和人聯繫?他見我經過身旁,連忙呼喚我過去,將電話筒挪到我耳邊,告訴我這個聲音有多好玩?
 

我湊進耳邊一聽,聽見字正腔圓的聲音,「下面音響…中原標準時間…」

117報時台。A興奮的說,一塊錢可以聽三分鐘,我詫異地看著他,這有什麼好聽呢?我告訴他另一組數字,166,氣象播報台,說話的人高低起伏,可能還有一點兒劇情,「大武瞬間陣風10級…天氣多雲轉晴偶陣雨…」
 

A聽了以後大喜,頻頻向我道謝…
 

我長大後才知道,那叫做「孤單」,多麼渴求有人連結,但是那種擺脫「孤單」的方式,竟讓我感到更孤單。後來隨身聽問世了,青少年擺脫孤單的方式,便是套上耳機,再也不需要撥117、166了吧!
 

時代不斷滾動前進,MP3的價格更親民了,但是聆聽MP3的少了,因為手機的影音系統發達,更具有擺脫孤單的效果。人們滑著手機,滑著一段又一段影音,一段又一段資訊,也許不是「愛不釋手」,也許有可能「無法自拔」。也許和玩電腦遊戲彷彿,就是想要一頭栽入,不斷投身其中。
 

也許純粹的「孤單」,也成了奢侈品。公用電話乏人問津,誰還需要公用電話連結?我15年沒使用公用電話,甚至沒注意公用電話。當我開車下74號交流道,那些我曾經走過的上學路,我有很多很多懷念,那一段走路的記憶,給我很多美好溫暖,原來我爸爸曾經陪伴我,我也曾經那麼不孤單呀!也許我因此長成這樣的自己吧….

 

為何突然寫這一段?仍然是「對話」的想法。辛波絲卡的詩:

「在很多家庭都沒有人寫詩,
但一旦有人寫詩,往往就不止一人。
詩有時候像瀑布般代代流傳,
在親人間掀起一陣旋風...」

昨天去為某機構培訓,12天的課程斷續著,我最大的感觸是「對話」,基本的連結對話不見了,這是最讓人孤單與悲哀的事了。正如同辛波絲卡的詩,可以改成:「很多家庭都沒有人對話...但一旦有人開始對話,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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