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鵲拍動了翅膀,喚醒了一日的開端,窗外有臺灣的深秋。我在風景的邊緣,想像房屋如一艘船,迎著款款的秋浪,那麼我就像一個水手,跨著日夜的邊際航行,尋找樹鵲身影何在?這是幽靜美好的早晨,有點兒奢侈的時光,因為我想起阿光的電話….
 

 

我與阿光一同長大,我們這一代的命運,如船駛入狹仄的堤岸,擱淺的是說不清的教養。我和阿光經歷了1980年代,父母若非打罵、說道理、就是沒空理我們長大,我們遁逃到電玩的世界,漫無目的飄流浪蕩,上不了岸的感覺真糟糕。不是沒有理想不想努力,只是書讀不下去,青春期的荷爾蒙在體內流竄,心靈的齒輪總是停了又轉動,巨大的馬達聲音轟隆,趕不上順風順水的同儕,只是裝腔作勢的啟動罷了,罷了、罷了,心裏常出現這樣的聲音,不太有人理解這樣的我們。阿光跟我一樣飄蕩,即使有目標也是飄蕩,是一種孤單也有一種同病相憐,我們能做什麼呢?無止境的朝向電動、一樣無賴的同儕,一起百無聊賴比較安全。
 

 

 

我與阿光同病相憐,阿光人長得較帥,人緣好過我好幾十倍,如海浪招引鬼魅,我不敢興風作浪,亦無緣無膽結交好友,我們只是這樣的分別。阿光打了幾次架、撞爛了車、賭輸一屁股、車子當了又當、蹺課又離家….,我只是宅在家裏,或者痛苦的打零工,我們的父母都痛心,我們的父母都無奈,阿光的媽媽曾私底下勸告我,不要再帶壞阿光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那是一個絕望的母親,而我也有一個心寒的父親,那是我與阿光的1980年代,我們來到2017…
 

 

阿光一定滿懷教養信心,當他初為人父,每個初為人父的男人,都瞭解孩子要好好栽培,但是1980年學到的教養,重現在2017的兒子,不是阿光不想好好教養,而是教養怎麼和你想的不一樣?心愛的兒子哭了、鬧了、憤怒了、失敗了、懶惰了、退縮了、跑出軌道了….,阿光的身體與情緒,殘留著1980年的憤怒?該罵的都罵了,該說的都說了,但是罵也不是、不理也不是、說破嘴了都無效……阿光的兒子就這樣長大了,兒子當然也是帥的,人緣也是絕佳的,功課沒一樣行,學校換了好幾家,阿光的心都碎了。
 

 

阿光打電話來,我來不及安慰他。今晨樹鵲聲音喳喳,我覺得深秋早晨美好,想像自己是一水手,將思緒的航道駛入回憶。
 

 

不止阿光的困境,今日我在臺北講座,穿越臺北的街道、天橋與巷弄,一個真實的世界,我講述著童年創傷的資訊,隨即聆聽志仲分享自己,我彷佛聽見轟隆的馬達聲音,從遙遠的年代傳來,志仲的療愈之路走得神奇,卻又走得真實無比,我第一次聆聽他的分享。志仲帶了靜心與冥想,音樂一下來的當口,傳來了深深的哭泣聲音,那也是一具馬達的啟動,其實,我們也許帶著傷。
 

 

這世界轉了一圈又一圈,重複又重複的航行,我們看似在前進,也許仍在原地打轉。媽媽帶著兒子前來,一樣擔心兒子的交友,一樣憂愁兒子的功課,我答應媽媽談話幾分鐘,這麼短短的幾分鐘,我只能如水手掀起浪花,讓母子的在渴望處流流眼淚,那是母子之間的愛,模糊的視線稍稍對準焦點,媽媽深愛著兒子,兒子也在眼淚裏點頭愛媽媽,母子不知如何表達愛,不知如何讓渴望連結,不知期待與渴望並不相同,不知應對姿態該如何修正?這是我們這一代人最悲傷的情結。拍拍落淚的母子,與她們就此告別,他們的煩惱並未告別。
 

 

母子的景況,讓我又想到阿光,他一定暗地少不了擔憂,焦慮如秋浪劇烈來襲,一如當年阿光的媽媽,教養的航道還找不到方向。
 

 

我與羅志仲都很幸運,從那樣的養成跳出來,今天在台前分享著心靈與成長,我們也許只是幸運。然而我們都曾那麼願意,也曾那麼相信?世界可以改變,或者一直未放棄。如果秋晨喳喳的樹鵲聲音,都可以美好悅耳,那麼那些轟隆的馬達,又怎麼不會是響亮的節奏?但我們首先得相信,那就是我們的意願,也是一種定向,做不到又如何?先有意願且開始進行,彷佛海裏的船,有了燈塔的導引,我們才能開始改變。
 

 

今夜講座結束,突然有一些蕪雜的感受,也安慰阿光的苦悶…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im80081888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