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鬍子被誤認為道士,已非一次。

他臉形有古韻,造型特殊,也就罷了,偏偏穿著打扮一副仙風道骨,所以經常被誤認,有時在台灣坐公車,會遇到比他年長的人讓座,他也不解釋,將錯就錯,當仁不讓的坐下去,也省費口舌。

2000年,我們一夥人上法國,要去拉謝赫茲墓園參訪。老鬍子特意穿了一身袍子,脖子上掛起八九道回圈的銀項鍊,手捧一把紫薊小花,就這樣坐上地鐵。

我們出門的早,大夥兒坐在空蕩蕩的車廂裡,也就比較隨性。

這時,我和瑤華大姊坐在一塊兒,耀明則遠遠坐在我身後,身邊有個法國女孩。我轉身一看,笑著對耀明說:「你身邊有一個辣妹。」

耀明則回以:「你身邊的也是。」

耀明所言當指瑤華。

我們身在異國,原只是隨性玩笑,想無人懂我們的語言。結果瑤華低聲對我說:「隔壁的法國人,好像懂中文耶!」

可不是嗎?我轉身一看,那個法國人,對我笑了笑說:「你好。」

我趕緊點頭回禮,看他膝上放一本中法字典,似乎在查我們剛剛說的「辣妹」一詞何解?我們登時笑了,也覺得頗有意思。

法國人查了一會兒,大概查不到,向我苦笑一下。問我,「你們是台灣來的嗎?」

我微笑點頭,卻玩心大起,告訴他:「是呀!台灣有個山,叫做全人山,山上有個全人教,我們都是全人教的。」

老鬍子這時走過來,我介紹他:「這位是全人教的教主。」

老鬍子壓根沒聽我們前面發生什麼事,聽見我這樣介紹,便口中唸唸有詞,雙手捧花合掌,對法國人鞠躬,深深作了一揖,一旁的老師早就忍俊不住,偷偷笑了起來。

法國人也趕緊回禮,忙著問我:「全人怎麼寫?是在哪一個地區?」

我寫下全人的字樣,還有卓蘭的地名,又想自己太調皮,未免太捉弄人,趕緊對他說:「這是新的團體,人數很少,你查不到的。」

說完我們一夥人下車去了。

要不是老鬍子一身打扮怪裡怪氣,又生性調皮,我也無心胡謅,倒是累得人家法國人,也許下次到台灣,到處打聽全人教,那便罪過。



老鬍子的打扮,真的很引人注目,加上他藝術家的特質,不拘小節的特性,常逗出一堆趣事,我在移動的學校裡,美學的篇章裡介紹過他的談話,的確頗有意思。

但他身為畫家,自是有一套美學品味,不得不令人佩服。


約莫六七年前,新店有一個餐廳,主人原先頂下土雞城,加以改裝之後,想走格調品味高雅的預約餐廳,無奈生意總是不佳,有時幾天才一桌客人。

有人就給餐廳主人說:「你這餐廳若要開得有聲有色,可以找新店的一位藝術家程延平,對你定有幫助。」

但主人不識程延平,只約略打聽其人其事,也無從認識起,直到有一天…

老鬍子也風聞此事,便選了一日預約造訪,但並未表明身份。當日,只有老鬍子一桌客人,當時餐廳的牆壁掛著牛犁、斗笠、蓑衣之類的民藝品,空間放著一點兒搭配情境的音樂,主人親自下廚煮食,一道道菜餚在這樣的情況下送了出來。

主人經營初期,相當客氣,誠懇的問來飲食的客人:「餐廳的飲食如何?」

老鬍子口中細嚼了一會兒,放下一對箸子,點頭讚道:「很好,很好…」

主人原以為這是一個賓客歡喜的答禮,想不到老鬍子話鋒一接,徐徐說道:「但是,節奏不對,這就使得這一頓飯失敗了。」

只見主人垂手恭謹聆聽,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老鬍子接著說:「你每一道菜接著下一道菜,都是一個逗點,有時會是一個分號。但是你的逗點和分號都錯了,每一盤菜出菜的順序並不講究,使得你的餐飲大打折扣,更不用說你要如何使用破折號?來一個味覺與視覺上的轉折?讓饕家柳暗花明又一村,又如何讓味蕾驚奇,讓氣味轉折,或者一韻到底的樣式。」

老鬍子侃侃而談,從菜色,順序,講到了空間、嗅覺、聽覺…

這時店主人馬上知道來者是誰了,馬上躬身作揖,對著老鬍子說:「你真是一位高人,一定是程延平先生。」

老鬍子起初打死不承認,但主人誠懇,且有心學習,老鬍子索性全力襄助,將空間的視覺大大變化,除了插花、桌椅擺設,更將自己的畫借給主人擺設,換掉原先的牛犁、蓑衣,將聽覺上的民俗小調,換成巴哈的大提琴、古琴、日本或越南合適的民族音樂,在出菜的順序與擺設上,各下了功夫,也將店招換成自己的揮毫。

如此的改頭換面,再引入人文藝術的活動,諸如茶會、音樂會,一時政商名流聚集,如殷琪、嚴長壽政商,冠蓋雲集,在偏僻的新店山區,竟然一時門庭若市,一位難求,平時預約這家餐廳,要一個月,若逢假日,需排隊三個月。

足見老鬍子有化腐朽為神奇之功力。

PS.照片一:家宴此日,老鬍子要一位善於音樂的友人準備擊鼓,要我準備古詩,耀明則準備了現代詩,都和新入居與飲食相關,老鬍子則親手為「千樹」的店招「揮毫」。

照片二:前日去參加老鬍子的家宴,請菲倚與全人的學生小郭擊鼓助興,飲食雜誌則在一旁採訪攝影(但此張照片應是出自奕至,或者筱茜之手),老鬍子全神貫注聆賞的神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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