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一首Diamond and Rust,在深夜,音樂帶著思緒飄到久遠的角落,聊起了Bob Dylan(鮑勃•迪倫)、Joan Baez(瓊貝茲)、村上春樹以及耀明和我的經歷。晨起,復見共鳴,想起以前上民謠課的日子,忍不住跟著Diamond and Rust的旋律亂彈起來,雜亂無章,勢所難免,因為風的緣故(洛夫說的),真的是因為風的緣故。
村上春樹是日本都市文學的代表。我從鄉村成長,在都市混跡,對村上小說裡,經常無名姓,孤單、徬徨,缺乏個體內心世界的不安人物,羊男、老鼠…感到熟悉。我想,感到熟悉的不會只有我,因為他是受到廣大群眾歡迎的小說家。
1987年,村上出版了《挪威的森林》,這部在義大利只用了50餘天完成的創作,使他一夕之間成為暢銷書作家,日本甚至有人恭維他是80年代的夏目漱石,此言非虛,夏目漱石乃印製在鈔票上的文學家,這幾年,日本也在討論將村上春樹的肖像印上鈔票。
2000年,我在法國,第二次讀挪威的森林,也許是時空的影響,特別感動:藍得讓人炫然欲泣的天空,溫度美好到幾乎令世界凝住,美術館、咖啡廳、街道,還有拉雪茲神父公墓裡的鄧肯、蕭邦、王爾德、吉姆˙莫理森….謝世的藝術家。挪威森林裡,那些年輕知識份子,有一塊沈重的心靈世界生長,渡邊徹不堪回首的愛情悲劇,便在我們心裡幽靜展開了。
村上大學時交了一個女朋友,自殺了,他畢業後開了一家爵士酒吧,這些生命經驗,成了他日後小說的養分,卻讓人好奇他的心靈如何轉換?我以為是他所處的那個年代。挪威森林以及其小說前身螢火蟲,都有女友自殺的影子。他以特殊的視角,穿梭與透視主人翁的困惑與追求,觸碰心靈的奧秘,而死亡,時時刻刻發出巨大的影響力。
村上的小說,都是以第一人稱「我」,作為敘述的主軸。
那個我,便如村上一般,生長於那個年代。
那個年代?是聽風的歌的年代。
我第一次讀村上春樹,是聽風的歌,他引用了大量Bob Dylan、Beatles、吉姆˙莫理森、柯川、顧爾德的音樂,那些我所熟悉,又帶有特定情懷的音樂,喚起我的記憶與憂傷,讓我沈醉,從古典、爵士、搖滾、民謠到流行歌曲,融合了諸多形式的音樂,時空交錯,卻再也無法和過去世界相通,有著深深的惆悵與喟嘆,那是我年方20出頭的歲月,這些讓我有無法抗拒的力量。
聽風的歌是什麼年代?是六十年代,那也是村上春樹的青春歲月。美國音樂佔據著時代的中心。村上後來也說自己是「六十年代的孩子」:「我出生於1949年,1961年進入中學,1967年念大學,之後如多數人一般,在熱鬧滾滾中,迎接我的20歲。所以,就如同字面上所呈現的一般,我是六十年代的孩子。那是人生中最容易受傷害,最青澀,但也是最重要的時期。因此,在這最重要的六十年代裏,我們充分地吸取這個時代粗野狂暴的空氣,也理所當然的讓命運安排我們沈醉其中。從大門、披頭士到鮑勃迪倫,這些背景音樂已充分發揮了它的作用。在這所謂的六十年代裏,確確實實有著什麽特別的東西呢?即使現在回想起來,我也是這樣認爲,那時,更是這樣認爲。」
六十年代,正是Bob Dylan風起雲湧崛起的年代,Bob Dylan被Joan Baez帶上了舞台,也走出了自己的舞台。當這位聲音有如夜鶯的民謠天后Joan Baez,將Bob Dylan帶到紐約登場時,正是六十年代的初期。當時,世界悄悄的籠罩在巨大的陰影之下,古巴危機、越戰、甘乃迪被暗殺,美國的年輕人正風起雲湧的地燃燒青春,帶來了巨大的創造力與無限可能。
Bob Dylan那時也是年方二十出頭的青年,創作了「隨風而逝」、「暴風雨」等膾炙人口的反戰歌曲。Bob Dylan與Joan Baez和年輕的音樂人,在三十多個城市掀起反戰歌曲。在1969年紐約市郊的伍斯塔克舉行「愛與和平演唱會」聚集了四十萬的年輕人。
這與村上有什麼關係呢?當時這股風潮,越過太平洋彼岸的日本,也産生學潮。好幾個大學,進入無限期全校罷課,神田河台的學生街上,學生與自衛隊展開抗爭,石頭、汽油彈的畫面產生了。當時,在新宿車站西口地下廣場所舉行的「反戰族群集會」,聚集了約七千名年輕人,與自衛隊發生了激烈的衝突。(走筆至此,突然想起,2000年去法國,是否為隔年(2001)去了東京住一個月?埋下註腳,因此經常徘徊于新宿西口?)
彼時,村上春樹二十歲,正在早稻田大學讀書。他此時在做什麼?是否正經歷女友的自殺?沈潛於徬徨無根的生命裡?
這時期,Bob Dylan的「隨風而逝」有如聖歌被傳唱著,滾過無數青年的心靈,村上春樹一定也浸潤其間吧!
看看這首歌:
Blowing in the wind
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Before you call him a man?
Yes, and how many seas must a white dove sail
Before she sleeps in the sand?
Yes, and how many times must the cannon balls fly
Before they’re forever banned?
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
How many times must a man look up
Before he can see the sky?
Yes, and how many ears must one man have
Before he can hear people have died?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
How many years can a mountain exist?
Before it’s washed to the sea?
Yes, and how many years can some people exist
Before they’re allowed to be free?
Yes, and how many times can a man turn his head,
Pretending he just doesn’t see?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
隨風而逝
一個人要走過多少路,才能被真正地稱做人?
白鴿要飛越多少海洋,才能棲息在沙灘上?
到底要經歷多少槍林彈雨,武器才能被永遠的禁止?
朋友,就讓答案隨風而逝。
即使擡頭仰望,是否能看見藍天?
即使當權執政,是否能聽見民衆的呐喊?
即使死了千萬人,是否也永遠不夠?
朋友,就讓答案隨風而逝。
在河水乾涸之前,青山是否依然存在?
在重獲自由之時,人類是否安然無恙?
是否轉過身去,就能裝作看不到苦難的臉?
朋友,就讓答案隨風而逝!
對於生長在那個時代,那個世界,年輕人為時局的亂象,感到巨大的悲傷,他們心中沒有解答,答案已消逝在風中。
隨後,在1967年(剛巧我在那一年出生了),Joan Baez用優美的聲音在日本,進行演唱會時,以英日語演唱了這首歌,我可以想見,彼時日本年輕人內心的激盪,應該與紐約的年輕人相同,那是一個震撼世界的節奏。我常遐想,村上春樹一定親臨那一場音樂會吧!聆聽那心靈相通的聲音。那個演唱會,Joan Baez現場有錄音,並且發行,好幾次,我問著日本的友人,是否能買到這一張音樂,都沒有答案,也許答案也因風而逝了。
隨風而逝在六十年代,傳頌在世界各地的年輕人,帶起了反政府、反戰運動的風潮,隨風流佈。這首歌不僅詞寫得好,旋律隱約有黑人靈歌的聲響,年輕時期的我,初聽時,感到極大的震撼,彷彿靈歌自體內升起,敲打著內在深處的一縷魂靈。
回到村上春樹,村上春樹被這首歌影響了嗎?他的第一部作品「聽風的歌」,光從名字,便不難遐想與這首歌的關係,內容上,也流露著這首歌的悲戚。
這首歌,在村上春樹隨後的小說《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之中,又再次出現了。沒有名字的主角「我」,在即將消失於世界的前幾天,便想聽Bob Dylan的歌。最後,「我」置身海港邊,初秋的晴陽映照在身上,體會了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卡拉馬助夫心情,而對今生所有相遇的人,致上內心最深的祝福。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哼起了Bob Dylan的「隨風而逝」,此情此景與此種心情,與我2000年在巴黎郊區的陽台上竟有某種共鳴,也許因此不難理解自己與耀明在彼刻流動的心境,時光重回五年前,彼時的陽光、雲包、溫度與氣息,加上村上春樹的小說,建構了當時我和耀明心中流動的感情,那一天,正是我們二人徹夜不眠,在巴黎街頭比賽吐口水、尿尿、經歷性騷擾、並在黑暗的細雨中疾走,趴在巴斯底站和阿拉伯人、黑人等待第一班地鐵回家,最後流浪歸來,屋子裡的其他七位朋友都出去了,那七位朋友,還有三位置身在這個部落格的照片之中,彼時的房子的主人,如今也已謝世經年,留下《象王行處落花紅》的小書,以及寫意的畫作在我身畔靜謐。
還想談《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除了哼著聽風的歌,「我」卻似乎聽見了Bob Dylan的歌聲,那是「暴風雨」。
曾經在民謠課,關上了燈,在黝黑的視聽室裡,我播放Bob Dylan的暴風雨,歌聲盡處,「點燃」昏黃的小燈,有人情緒激昂,有人低迴,歌聲與心緒迴盪不已,也許體會了Bob Dylan所處的那個時代,還有歌詞與旋律的意境,也許是我也不知道的心情,也不需要不必知道。我也被歌詞與旋律感染,「究竟到哪兒去了,我那藍眼睛的孩子?究竟到哪兒去了,我那可愛的孩子?……」想到開放式教育的課堂裡,帶著這些純真的小孩,便和音樂更有連結。
「暴風雨」歌詞裡,「…在宛如七倍悲傷氣息的森林中央,我獨自黯然站立。在宛如死了十二次的大海深淵前,我坦然面對。從墓園入口,我走進墓園深處,走在這條長如一萬公里之遙的路上,大雨眼看就要狂烈、狂烈、狂烈、狂烈、狂烈地落下…但我想在暴風雨來臨之前出去,在世界開始沈淪之前到海邊佇立…」村上春樹《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暴風雨的歌聲,便深沈的迴盪,敲打著「我」的內在,「我」孤單的站在世界的街道,看雨絲靜靜落下,往世界盡頭消逝而去。
村上春樹寫出我青少年時期,所能領受的巨大孤單,竟如此一致的道出了某種埋藏在內心的感覺。
是否如此?我們在巴黎陽台,陽光投射的那一刻,在台北住處陽光短暫美好的時光中,竟有溫暖得無法活下去的喜悅與感傷?不得而知…
Bob Dylan(鮑勃•迪倫)、Joan Baez(瓊貝茲)這一對情侶,分手十年,而有了這一首Diamond and Rust的歌,我在這訴說著惆悵戀情的歌聲中,迴旋反覆,竟不知不覺寫了太多的文字。
將歌詞附上,可見那個年代,他們二人的感情。
PS.這幾日,為了少兒閱讀的寫作,簡直每日沒夜的工作。晨起,看了回應,寫了一些感想,想不到文字太多,放不下去,索性亂彈越寫越長,一發不可收拾,竟已午後。但想有人對Diamond and Rust的音樂有感覺,不也挺美?
Diamond and Rust
Well I’ll be damned
Here comes your ghost again
But that’s not unusual
It’s just that the moon is full
And you happened to call
And here I sit, hand on the telephone
Hearing a voice I’d known
A couple of light years ago
Heading straight for a fall
As I remember your eyes
Were bluer than robin’s eggs
My poetry was lush you said
Where are you calling from
A booth in the Midwest
Ten years ago
I had bought you some cufflinks
You brought me something
We both know what memories can bring
They bring diamond and rust
Well you burst on the scene
Already a legend
The unwashed phenomenon
The original vagabond
You strayed into my arms
And there you stayed
Temporarily lost at sea
The Madonna was yours for free
Yes the girl on the half-shell
Could keep you unharmed
Now I see you standing with
Brown leaves falling all around
And snow in your hair
Now you’re smiling out
The window of that crummy hotel
Over Washington Square
Our breath comes out white clouds
Mingles and hangs in the air
Speaking strictly for me
We both could have died then and there
Now you’re telling me
You’re not nostalgic
Then give me another word for it
You who’re so good with words
And at keeping things vague
‘Cause I need some of
that vagueness now
It’s all come back too clearly
Yes, I loved you dearly
And if you’re offering me
Diamonds and rust
I’ve already pa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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