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搭車從北部來談話,談話完畢之後,我才知道他們專程前來。
 

孩子在台中讀書,過去我們約談話,孩子前來只要一小段路。時序已經來到一月底,我忽略學校已經放寒假,孩子早回北部了。若早知道他們南下談話,專程跑台中一趟,我不會答應他們來。想兩人大老遠搭巴士,花了錢又花時間,只為了一個多小時談話,心裡面覺得過意不去。
 

男孩結束談話之後,在寫作班門外佇立,外頭北風甚涼爽,男孩纖瘦的體態並未多穿衣,我回家前拍拍他肩膀,跟他道別請他珍重。孩子露了微笑之後,向我提了一個邀請,能否給他一個擁抱?
 

我在北風的街頭抱了他,他回給我一個燦爛的笑。
 

男孩已經來談話7次了吧?我在他第二度決定輕生之後,才有空檔時間安排談話。我仍舊請他找專業心理師,我做一個輔助的角色,聽媽媽說男孩很願意談話,視前來話為重要的約定。男孩已經有很大轉變,雖然內在仍會落入谷底,情緒仍然起伏不定,但是落底的嚴重性減少了,情緒提升的速度快速了,沒有再輕生的念頭出現了。
 

然而學期結束之前,孩子的學業成績不如預期,母親甚感焦慮也甚感沮喪,因為孩子考試前並未努力,言談之間也給了孩子壓力。
 

我初次和母親深入談話,問母親想要的是什麼?問母親是否記得,孩子兩度輕生念頭?男孩的父母親是那麼愛孩子,但是父母親不明白,愛與期待不同。忽略了孩子的壓力,想要輕生的念頭,正是因為無法符合父母期待,無法符合自己的期待,而男孩的內在逐漸有力量,正是父母親開始給予愛,我也在男孩渴望處連結,逐漸走到此處較安穩的狀態。
 

佛家說:「一燈能滅千年暗。」
 

這句話正是渴望的隱喻,若能點燃孩子的渴望,正是點燃內在的心燈。
 

然而心燈該如何點燃?燈又如何往心裡擺?我想起了一則佛家的故事,上網一找發現是劉墉所寫,我從網路轉載在此處:
 

小尼姑去見師父︰「師父!我看破紅塵,遁入空門已經多年,每天在這青山白雲之間,茹素禮佛,暮鼓晨鐘,經讀得愈多,心中的念頭不但不減,反而增加,怎麼辦?」
 

「點一盞燈,使它非但能照亮你,而且不會留下你的身影,就可以通悟了!」
 

數十年過去…… 
 

有一所尼姑庵遠近馳名,大家都稱之為萬燈庵;因為其中點滿了燈,成千上萬的燈,使人走入其間,彷彿步人一片燈海,燦爛輝煌。 
 

這所萬燈庵的主持,就是當年的小尼姑,雖然如今年事已高,並擁有上百的徒弟,但是她仍然不快樂,因為盡管她做一樁功德,都點一盞燈,卻無論把燈放在腳邊,懸在頂上,乃至以一片燈海將自己團團圍住,還是總會見到自己的影子,甚至可以說,燈愈亮,影子愈顯;燈愈多,影子也愈多。她困惑了,卻已經沒有師父可以問,因為師父早已死去,自己也將不久人世。 
 

她圓寂了,據說就在死前終於通悟。
 

她沒有在萬燈之間找到一生尋求的東西,卻在黑暗的禪房裡悟道,她發覺身外的成就再高,燈再亮,卻只能造成身後的影子。唯有一個方法,能使自己皎然澄澈,心無掛礙。 
 

她點了一盞心燈! 
 

讓一個人看重自己的價值,懂得愛自己,接納自己的不好….。對我而言,就是點一盞心燈,當孩子不懂心燈如何點燃?我以老師的身份,為孩子點燃心燈。

 

然而點一盞心燈如何不易?我記得好幾個晤談者,當他們願意欣賞自己,願意愛自己,而我領著他們說出接納、愛與看重自己的語言,身體多半不斷的晃動,可見身體被光明照見,要滅千年之暗,是驚動身心的舉動,我視為身心的甦醒。我用土方法一次又一次的召喚,那彷彿口宣「阿彌陀佛!」,或者唸著「哈里路亞」,讓聖靈、神性與光進入身體,而那震顫往往劇烈,點燃那盞心燈滅了千年之暗。
 

然而男孩的內在有了光,能夠擁有力量之際,還在一步步建構光明實體,但是外在的期待不滿足,會一次又一次的衝擊,這也是我跟媽媽釐清的重點。
 

媽媽且嚎啕且哭泣,仍勇敢的與我對話,告訴我逐漸明白了些,然而媽媽內在也需要點燃心燈,因此我邀請媽媽找固定心理師,陪伴她走過這次的黑暗。
 

看著男孩黑夜中的身影,我仍感覺剛剛擁抱他的溫度,我想只要他內在光明,就能安然踏實的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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