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有其表達的方式,我只有靜靜聆聽,感覺其表達與接納。腿傷帶來的體力下滑,我靜下來時都傾聽了,其實也無什麼特別之處,我感到睡意造訪,並不想奮力阻止睡意敲門。

身體也有其接受的方式,每天亦起得特別早,凌晨四點五點醒來,甚至三點轉醒了。天氣有點兒悶熱,我開始想念午後的雨,但今天的雨水尚未成為一朵雲。近月的雨來得粗暴,遇有水患、漏水、淹水者感觸應深,其實出門遇大雨即不便,但是那是一場雨。同樣的落雨,我在午後感覺清新美麗。

暑假之初小花來造訪,帶著一雙濕潤的眼睛。小花為著班上調皮的孩子,那孩子就像皮球跳動,小花就喚著他皮球。皮球爸爸死去了,媽媽已經改嫁了,奶奶也管不動皮球,這孩子不討人喜歡哪!小花為著皮球的問題,感到心煩氣躁,跟皮球討論了又討論,皮球卻還是皮球,不知道怎麼改善?

我靜靜聽著皮球故事,這是上學期中間的故事。我走了一遍小花內在,幫小花解決一點兒自責,撫平了一點兒生氣、委屈與無奈,似乎浮躁的小花,就不是平常的小花了。我請小花別談問題了,和皮球對話就行了。

小花問我:「怎麼對話呢?」

我送小花剛出版的書,邀請小花閱讀一下。我取得小花同意,聽聽我的方法。

課堂之外不再聚焦皮球問題,每天專注一兩次對話,短暫下課時間進行一兩句,我和小花試了幾次….。

「皮球….你感冒啦?有吃藥了嗎?」皮球一溜煙跑了。

「皮球…今天上課被處罰了,你還好嗎?覺得委屈嗎?」皮球眼神跳著,扭捏的跑了。

「皮球…今天吃早餐了嗎?老師多了一份早餐,請你吃早餐。」皮球沒有拿早餐,轉頭跑掉了。不一會兒又在小花身邊繞。

「皮球…你的手受傷了,有擦藥了嗎?」

小花跟我分享的時候,已經濕了眼眶。皮球在班上漸漸不吵了,甚至會站出來管秩序,比較專注的聽老師上課。小花看在眼裡,心裡莫名一陣感傷,這份感傷有一點兒抱歉,有一點兒遺憾存在。小花是個代理老師,今年要離開這個學校了。最後一堂課來臨時,小花用倒數的方式跟孩子告別,皮球顯得有點兒浮躁,又有點兒安靜,但那都是皮球的樣子,小花自己都感覺得到皮球了。

小花在學校的最後時光,皮球跟在她身邊晃來晃去、晃來晃去,也不說一句話,就是笑了一下,或調皮的捉弄同學。小花看在眼裡有些滋味,不知道該如何陳述這滋味,在校最後相聚時光來臨,皮球跑到小花跟前,頭低低的拿著一個東西,是一個早餐的小紙袋,塞進了小花的手裡。皮球又是一溜煙的跑掉了,小花看著皮球的背影,莫名地又感傷起來。紙袋裡是一個粗糙的黏土,是一隻說不出名字的小動物造型,看來也許是皮球捏呢?旁邊有一張小紙條,寫著歪七扭八的字:「老師謝謝你,我會記得你。」

在那個無風的午後,小花說自己低聲的哭了起來。

上週我去西安講座,進行了一場親子工作坊。有一位9歲的孩子童童,很期待與我見面,因為4月份我去西安時,童童當眾與我對話,讓全場的父母笑翻了,也讓全場父母驚訝了,更讓童童母親哭泣了。童童讓老師頭疼,童童是ADHD過動症的孩子,在校調皮的無法無天,在大庭廣眾下和我對話,本來是帶著挑戰與對抗對話,漸漸地和我對話一致。

六月我拄著柺杖到西安,這場講座無法取消,對我而言其實甚吃力。我的工作坊進行時卡時順利,但是和人的對話甚順利。晚間是我和孩子對話的時間,童童上來跟我對話。我問童童要什麼呢?童童說希望擁有自信。

我問童童:「你沒有自信嗎?」

童童點點頭。

「什麼時候沒自信的?」

童童停頓一下:「上學以後。」

「發生了什麼事?你沒有自信呢?」

童童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有了自信你會變成怎麼樣呢?」

童童說:「考試就不會差勁了。」

「你想考試考得好嗎?」

童童點點頭。

「考試考好了,你會得到什麼呢?」

童童緩緩的說:「老師就不會不管我了。」

「老師不管你了嗎?」

童童哀傷的點頭。

「發生了什麼事?老師不管你了呢?」

童童搖搖頭,眼眶已經紅了。

「搖頭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呢?」

童童表示:「不想說。」

後面的對話我省略了,不再呈現出來。

童童不想老師不管他,雖然他上課很調皮,但是他並不想調皮。這代表著什麼呢?童童想說的是:「老師別放棄我,老師我想得到你的關注….」

我和童童的對話,叫做面對問題的對話,其實並不太困難。但是也要學上一陣子,也要整理內在一子。即使不會面對問題的對話,一般「深刻的對話」,其實簡單也很容易的,就像小花對皮球的對話。

我想到了劉安婷,劉安婷寫過一篇文章,去非洲實習的文章,只是關注著一個孩子,所有的老師都說那孩子沒救了,但是劉安婷每天和那孩子打招呼。劉安婷要離開非洲國家時,那孩子依然不搭理她,卻從很遠的地方不斷奔跑靠近,安婷以為那孩子要打她,未料那孩子竟然看著安婷,然後在安婷前蹲下來,將安婷污了泥土的鞋子擦乾淨,然後一溜煙的跑掉了。我印象中安婷哭了起來,那是一份真摯的交流,那份交流彷彿小花和皮球的交流,彷彿童童在講台前和我交流,我看見台下有人在拭淚,那是冰山「渴望」的連結。

其實雨是雨的樣子,即使讓我們困擾,我們可以試著解決自己的困擾,而雨還是一場雨,而我已經有不一樣的窗戶….

辛波絲卡的詩,是的,我有時偏愛辛波絲卡,在落雨、寧靜、太早起床的時刻。

「湖底其實無底,湖案其實無岸。

湖水既不覺自己溼,也不覺自己乾,

對浪花本身而言,既無單數也無複數。

它們聽不見自己飛濺於

無所謂小或大的石頭上的聲音

……」

有時我想安眠,在喧囂的世界,有時我想清醒,在寧靜的時刻,喧囂與寧靜從來都是我感覺的,但是我可以決定自己,因為我是自由的。

我聽見皮球的故事,那也是小花的故事,讓我想起童童的一場對話,也想起劉安婷的文章,那連串了一個世界,那也是屬於我的世界,此刻鳥囀的聲音在耳畔,靜靜聆聽如此美妙,天光漸次亮了起來,我和自己深深的同在……

不知不覺又寫了長文。我提醒自己網路是副刊,不要寫太長的文章,卻寫著寫著太長了,長短皆是我的感觸,只是這樣而已,讓我留下一些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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