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作文班最後一堂課,我在五年級這一班,說了一個不太像樣的謎題,讓孩子們猜一猜謎底。
 

謎題是有位長輩,晚上起床上廁所,快接近廁所時,聽到廁所傳來噴嚏聲。她驚嚇得趕緊叫兒子起床,說廁所裡面有個小偷,兒子準備了木棒防身,走到廁所旁聽見了噴嚏聲,才笑著說那不是小偷,是他在野地裡抓的一隻動物,放在一個束口的袋子裡,繫在洗臉盆下方的水管上,準備隔天烹煮食用。長輩住在中國北方,冬天氣溫僅有五度左右,那動物大概受凍了,連續打了幾個噴嚏。
 

我要孩子們猜一猜,袋子裡的是什麼動物?
 

孩子每猜一個動物,我便說一個跟那動物有關的故事,幾乎沒有一個動物,我是說不出故事的。
 

孩子們生活在現代文明社會,甚少接觸大自然,即使接觸大自然,也難得如我輩和自然的連結如此深刻,我藉此向孩子分享,我的年代和那些動物遭遇的經驗。
 

孩子們天馬行空亂猜一番,豬、牛、羊、狗、貓、烏龜、兔子、鳥、雞、鴨、鵝、蛇、穿山甲、老鼠、松鼠……。
 

當然孩子們無一答對。每種動物我都有親近的經驗,也有甚多的故事可以分享。孩子們大多數認為我在說故事,但是那些都是我親身的經驗。
 

鳥也是會打噴嚏的,但是孩子們沒有看過。
 

我幼年時台灣農業發達,常看見農夫在田邊架設網子,為的是不讓鳥類啄食稻穀。我上學時經過鳥網,看見上頭各種鳥類,彼時同情心比不上玩心,總是想要抓那些鳥兒玩耍。網子上最多的是麻雀,童年時我極調皮,將麻雀綁著繩子玩,玩到膩了倦了才放飛,放至今日看待,應該被放上虐待動物的罪名。除了麻雀就屬燕子了,雨燕、家燕甚常見,但是現在的孩子也分不清了吧!我記得小四那一年,一隻冬天的雨燕墜落走廊,班上的女孩眼眶都紅了,以手帕包覆給燕子溫暖,燕子最後凍死了,女孩們為燕子在花圃裡舉行葬禮,以冰棒的棍子立了墓碑,這應是我最早接觸的生命教育吧!
 

我曾經在溪底的草叢中,抓了兩隻綠繡眼之類的鳥兒,鳥兒眼睛未張開,正嗷嗷待哺的雛鳥。我捧著鳥兒返家,撈溝裡的紅線蟲餵食,如今孩子也鮮少知道紅線蟲了吧!正名叫水蚯蚓的生物,不親近溝渠與水道,甚難去注意這類生物了。當時水蠆、孑孓、水黽蜉蝣、水甲蟲….,是水中常見的生物,這一代的孩子們不會關注了,也沒有機會關注了,就算有機會關注,環境中是否還有?孩子們是否覺得可怕?也不會想要親近它。
 

我餵食雛鳥的時刻,兩隻成鳥在窗邊徘徊,甚至衝撞玻璃窗戶,似乎是雛鳥的父母。我說這些經驗,孩子們簡直匪夷所思,認為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但卻是我的童年經驗,我以網子欲捉兩隻成鳥,卻沒那麼大本事抓住,最後於心不忍,只好雛鳥放回鳥巢,兩隻成鳥遠遠地啾啾叫喚,焦急地看著這一幕。
 

隔天我再去看雛鳥,發現鳥兒們已經「鳥去樓空」。我有種被背叛的感覺,殊不知鳥兒們為了生存,我是牠們的罪人才是。我演講時曾經分享這一段,生物老師說可能雛鳥被成鳥處死了吧!
 

朋友還有抓過老鷹的經驗。孩子們玩過老鷹抓小雞,卻未見過老鷹抓小雞,我曾經見過幾次老鷹和母雞打架,母雞發了瘋似的保護小雞,直到我們出現將老鷹趕跑。
 

一回老鷹在雞舍旁偷吃小雞,被朋友以衣物罩住,就此養了一隻老鷹。老鷹甚難伺候,我記得需餵食活體的食物,而且大便是用噴的,將牆面噴得甚髒亂。朋友將老鷹豢養了一年多,最後放老鷹飛走,想不到老鷹已經依賴久了,竟然久久不願離開。我原本夢想養一隻老鷹,聽話的站立在我手上,能夠去遠方捕抓獵物,甚至為我送情書,看來這都屬於痴人說夢。我朋友壓根不知如何訓練老鷹?待我成年之後,看過汪曾祺寫八旗子弟「熬鷹」,將老鷹戴上頭套,不讓老鷹睡覺,甚至不讓老鷹飲食,待老鷹疲乏極了,也餓得慌了,差人以細線綁縛生肉,引誘老鷹吞入腹中,食物被絲線綁住,訓練師再將肉拉出來,老鷹連膽汁都吐出來了,此舉在訓練老鷹不能隨意吃掉獵物,只能吃主人餵食的食物。
 

我還將裝置冰箱用的保麗龍取下,在攔砂壩上當船,趴在上面划行於河面,只為了抓河面上的鴛鴦。那對彩色斑斕的鴛鴦,簡直如孩子心裡的夢幻寶物,一如寶可夢中的稀有寶物。只是我的孩提時期,從未抓過那一對色彩鮮豔的鴛鴦。
 

環境的變遷,使得我的經驗成了故事,孩子們壓根是不相信的吧!我童年有幸住在山上,也住在河邊,感官與自然經驗甚豐富,我因此感官打得甚開。
 

今日去新竹演講,下了高鐵站,在潮濕的空氣裡,聞到青草剛被割過的味道,繼而聞到古龍水、髮臘的氣息,下高鐵樓梯時又聞到漢堡的氣味,這些感官的開啟與敏銳,應歸因於童年感官的經驗!
 

孩子們猜了一個半小時,始終猜不出束口袋裡的動物,他們幾乎將所有的動物都猜盡了,也猜不出那是何方神聖?我不禁感覺孩子的生命經驗,比我當年孩提時期差之甚遠,我真懷念童年和自然親近的時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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