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七年,剛離開山上來到城市,還真有點兒不習慣,更注意行道樹了,有些老社區的行道樹,真是美麗令人流連。事實上不止行道樹,我還注意安全島上的植栽,有些小草花真美,是城市裡小小的美麗...
 

偉大的城市都有值得走的樹蔭人行道……

甘耀明:梅川兩岸的掌葉蘋婆開花了

崇建,

那晚,我打開窗戶透氣,在教室陪伴小朋友寫作。小朋友忽然抬頭,說有股臭味飄來。我問是什麼味道,猜得到嗎?他說,有股口臭流動在窗外,像是恐龍走過。我笑著說,這是梅川兩岸的掌葉蘋婆開花了,花味瀰漫。小朋友抵死不信。我說,也許暴龍吃肉之後,噴了花朵芳香劑除口臭,要是我們懂得慢慢聞之後,沒有想像中恐怖。

暗香浮動月黃昏,梅川的梅樹不多,不成氣候,倒是蘋婆樹被記得。一株掌葉蘋婆花的夜盛開,味道許是不濃,讓人忽略。唯有人工種植,成群成落,沿著都市河川、馬路或畸零地公園栽種,令人無法輕忽它們的優勢。

我們目前生活在台中,又對自然喜愛,應該對行道樹別有感受吧!

 

甘耀明。 圖/甘耀明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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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崇建:行道樹有一種秩序的美感

耀明,

我從五歲開始住在台中,識得掌葉蘋婆竟已二十餘歲,初識蘋婆乃因豐原通往東勢的行道樹,紅色果實纍纍誘人,頗像童年販賣的ping-pong,果實相似卻只是近親。彼時還不識此植物,自從路過注目之後,方明白過往早已親近其味,誤以為排水溝的惡臭,乃至於掌葉蘋婆落葉期,每見樹枝張牙舞爪之姿,心中立生一股嫌惡感,不想再看、再聞,再親近。

不知何時開始?掌葉蘋婆、黑板樹、台灣欒樹……成了台中市主要行道樹,尤其掌葉蘋婆與黑板樹,其散發氣味最讓人詬病,早年不斷討論誰決定種植?但樹已定居於台中,看來需靠創意解決問題,然而創意始終在討論。

行道樹總是規矩的排排站,也有一種秩序的美感。外國的行道樹最動人的是銀杏、法國梧桐、楓樹、櫻花……台灣即使種植,也無法如北國的美麗,但是台灣也有極其動人的行道樹,我最喜歡的行道樹,我猜應與你有別。

甘耀明:窗外有盆泥土,專養雜草

崇建,

我的窗外有盆泥土,專養雜草,供我了解有什麼植物會落在九樓窗台生長。犁頭草先來定居,靠近我,呼喚我,在春夏的清晨盛開深紫的佛焰花朵,我不必臨窗就知道它開花了,因為這種天南星科的花朵有豬屎腐味,瀰漫書房。掌葉蘋婆與犁頭草的花味很像,且能忍受,味道偏乾燥,對嗅覺沒有侵略性。

黑板樹也會開花,有股薑味,冬季盛開。有人不喜歡黑板樹的花味,但比起掌葉蘋婆,前者更可親呢。台中約有兩萬棵黑板樹,很嚇人,被改名為「台灣大道」的台中港路熱鬧區種了不少。我二十幾歲,坐公車到東海大學讀書,最記得沿路黑板樹「外強中乾」的體格:筆直高大,遇強風則裂開。

我不是逐臭之夫,但比起飄著人工味道的城市,自然味還可接受。路樹花味反而在行車快速移動中,以嗅覺提醒我季節遞嬗,或某條路到了。

我猜你喜歡烏桕、苦楝或楓香。我這麼猜,是出自個人感情,我喜歡落葉植物在都市製造的意象,尤其是烏桕與台灣櫸,落葉裝飾人行道,別有風情。

李崇建:小葉欖仁和烏桕各季節皆有姿態

 

李崇建。 圖/李崇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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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明,

我家窗外也有數株犁頭草,黑色花朵帶著毒性,春夏季節那股腥臭味,我肯定離得遠遠的。看來你的確賞味行家,豈不見美食以臭為貴?榴槤、臭豆腐、起司、泡菜與鯡魚罐頭,皆又臭又為饕家所鍾情。

早年我未注意都市樹,住處尚未被城市占領之故,大樹參差立於鄉道,每一棵都是大樹將軍,我注目最多的是果樹。芒果樹巨大易攀爬,芭樂樹樹幹堅硬,荔枝與龍眼樹茂密好棲息,更重要的是對果實的期待。成年以後視野漸開,住處亦為都市擴張,審美眼光遂注意行道樹。你提到的樹種,我的確都喜愛,甚至在不同季節刻意流連。從二月底開始綻放,如燎原之火的木棉;三月的苦楝,花開如紫色、白色的雲泥;四月的紅花、黃花風鈴木,盛開成排不輸給櫻花;五月的阿勃勒,成串鮮明的黃;六月的鳳凰花、七八月的雞蛋花、九月十月的台灣欒樹,還有一年四季開花的黃槐。小葉欖仁和烏桕,則在各季節皆有姿態,成了都市最美麗的風景。

靜立於都市一隅,欣賞行道樹開花之美,彷彿多了川瀨敏郎的心眼,欣賞行道樹的《四季花傳書》。

甘耀明:楝花有股曬完棉被的微蜜味道

崇建,

某部分路樹被列入賞花行列。近年來,增添不少黃花或紫花風鈴木,開起來直逼「怒噴」之境。櫻花也是,台中有幾條路種櫻木;連我記憶中的東海藝術街也將原本的黃脈刺桐砍除,改種櫻花。不是櫻不好,而是如何從文化底蘊與氣候中找出更適合的。

我愛苦楝的美好,樹幹有網狀交錯紋路,樹形優美,尤以細屑的紫花充滿令人迷戀的氣氛,較之紫花風鈴木或藍花楹的豔色,拘謹三分。楝花清甜,有股曬完棉被的微蜜味道。

台中有幾條路種植苦楝,但偏僻了,也未成氣候。市政路與環中交接的七期邊緣,有幾株苦楝,其中有株巨偉的白花苦楝,有別一般紫花,乍看像四月白流蘇,枝椏從路邊往一側的潮洋溪低垂,縷縷幽香,層層溪光,那是我看過最美的行道樹之一。台中值得走的樹蔭區,往往跟河流有關。假日擠滿洶湧人潮的草悟道,路樹成片,是「土庫溪」舊址。

李崇建:近年都市植栽也炒短線

耀明,

相思樹則是遺憾了,台灣最常見的相思樹,鮮少立於台中行道旁。相思樹五月開黃花,樹木與花朵都有迷人氣息,早年山林砍伐相思樹,製作成家具、枕木與木炭,孰料相思樹砍伐過量被限制,相思炭價格一舉超越龍眼炭。我曾在香港的行道上,看見成排的相思樹,忽然心生惆悵遺憾,我喜歡不起眼的相思樹,全為了相思特有的氣息。

我最喜歡的行道樹,是兼有樹形與香氣,也能代表台灣的樟樹。蓊鬱的枝葉有禪意,四月花季馨香盈懷袖,常令我升起懷舊感,久久不願離去。我曾住在中興新村,沿途的樟樹氣韻動人,肺腔因此灌注生命力,終日感染那股特別的美麗。因此行車台灣大道東海段,速度放緩只為行道樟樹,過去到台北敦南誠品亦然,只為捷運出口樟樹盈盈的歡迎。

近年都市植栽也炒短線,各種短期成長、開花與受寵樹一窩蜂種植,不僅少了蘊藉的美感,也少了甚多台灣味道呀!

甘耀明:急速擴張中,往往犧牲老樹

崇建,

台中霧峰的光復新村,樟樹成蔭,高比率的綠地,街廓、居家與自然達成平衡。我很想住那,那跟你所言的中興新村一樣美。

國外的友善大城,路樹皆美。或者說,每種路樹都不失其美,我們要善待它伸展美姿,得先提供伸展舞台。台中有不少的路樹種在柏油路,這些樹幹又擋到營業招牌或電纜線,被剃頭。去年颱風蘇迪勒橫掃市區,路樹倒了不少,才知不少是黑心種樹法。凡是路樹與民宅的生活空間過於緊張,前者被犧牲。我想,在有些居民的想法中,路樹是嫌惡設施。

台中護樹傳為美談的是:梅川東路旁的一株千年老茄苳,建商放棄在鄰近建高樓,讓利給老樹生存。一則佳話豈可稀釋百則醜行!台中在急速擴張中,往往犧牲不少老樹,比如道路拓寬(青海路與黎明路的小公園),拔除老榕樹;新重劃區內列管的老樹也「被整死」,無人聞問。台中不是公民運動熱區,有些當下不留就沒了,總不能留給子孫的都是種得很高的大樓,而不是大樹。

偉大的城市都有值得走的樹蔭人行道,願我所愛的台中朝此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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