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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童年最喜歡的一本書,是馬克吐溫的《湯姆歷險記》,我讀了起碼十遍以上。書中的主角和我一樣不愛讀書,卻有個快樂童年!湯姆、哈克以及死黨們的探險,更是我的夢想。因此當我翻開《賈斯伯的夏夜謎題》,看到彷彿哈克的賈斯伯,我就止不住手了。尤其是以懸疑的案件起頭,以一個叛逆的孩子召喚乖乖牌參與某個秘密入手,正是我青少年時期最感到刺激的主題。

然而這本書充滿暴力,對屍體、案發現場、毆打、青少年肢體衝突皆有鉅細靡遺的描寫,被眾人排擠的青少年賈斯伯,卻又是乖乖牌查爾斯心目中的英雄,相當能勾起某一類青少年的內在共鳴,混合著英雄、反叛的典型。查爾斯的偶像是酒鬼的兒子賈斯伯,好友是越南裔的傑佛瑞,兩者都有傲人的運動細胞,對足球與板球有過人天分,卻仍然備受歧視,某種程度讓人想到過去黑人的遭遇,或者聯想到爵士樂。

時序在1975年左右,越南戰爭結束了,越共佔領越南,但大批的越南移民在澳洲備受歧視。當地的中產階級、白人、官員、警察以上流者的身份出現,有別於中下階層與亞洲移民,他們傲慢、齜牙咧嘴、自以為是,掌握權利與真理,然而實則不然。那些上流人物黑暗的內心,偽裝在矯飾的外表之下,比如正氣凜然的警長,面對羅拉失蹤,首先便逮補賈斯柏,以暴力刑求逼迫他承認誘騙蘿拉離家出走,這位警長在畢挺的衣裝下,經常透露酒精的氣味。

我的青少年時期不也是如此?我遊走在叛逆邊緣的朋友,經常被抓到警察局毆打,毆打的伎倆竟與書中一致。彼時聽那些人私下指控,我並不能相信,或者某種程度認可了警察的權力,心中正義凜然的警察,主持正義的警察,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或者本有權力做這樣的事,我心中某個理想世界已逐漸壞死,但我一直無法承認,那等於我所信奉的世界垮掉了,無邪的童年就此消失,必須面對成人世界的偽善。但我心中接受了這樣的事實,否則震驚全社會的李師科銀行搶劫案件,老兵王迎先被刑求致死,我青少年的心靈竟視為理所當然,沒有太多驚訝或質疑,李敖為此曾說,「在沒破案前,多少計程車司機遭了殃?」當時1982年,我剛剛上高中,對國家、對正義、對法律無以復加的信任,那是一整個信仰的大旗罩在頭頂,但我內在怎麼會沒有大衝擊?我是如何步入這個偽善社會,被吸納為其中一部份,視之理所當然?而這本書,卻是賈斯伯的遭遇,一個乖乖牌查爾斯透過身邊的朋友,透過自身參與了這一個偽善的過程,使得他的心靈因此走向真實的世界,巨大震撼搖晃,那是成長的苦澀。

若與書中描寫的年代對應,1975年越南戰爭結束,對一個國小二年級的我而言,沒有任何印象與感覺。當年蔣總統逝世,舉國哭得亂七八糟,但對我影響比較大的,是電視變成黑白,氣氛變得肅穆。過幾年中美斷交了,南海血書才讓我知道世界上有越南這個國家,其他還能在我童年的心靈留下什麼呢?若不是為了政治目的,我怎麼會知道越南?但美國對越南的觀感,或者西方世界對越南的看法,恐怕不是這樣。澳洲的越南的移民,正遭受另一種越戰,書中展示了他們被迫害與歧視,甚至越南籍的母親聽不懂兒子的英語,突顯出下層階級、移民者的面貌。

我不禁思想,以台灣目前的社會面貌,會不會也有外籍母親聽不懂子女的對話?我們社會將有什麼樣的問題在各處滋生?我們又是如何看待這些外配及其子女?台灣起碼有陸籍、印尼籍、越南籍、泰國籍、菲律賓籍…..他們鮮少光鮮亮麗的躋身上流階層,在台灣社會中,他們會是什麼處境?他們的孩子又會有什麼遭遇?他們是否也像傑佛瑞,期望自己是「超人」?帶他們衝出重圍,和視「蝙蝠俠」為英雄的白人查爾斯完全不同的思維,因為階級、身份的不同,他們需要刀槍不入的超人,而非只是平凡人的勇氣而已。

至於那些自詡為上流階級的人物,也總是問題重重,只是被掩蓋包裹了起來。除了警長,還有郡長,查爾斯的媽媽,代表某些身份,某些階層,他們的言行一旦被撕開偽裝的外表,腐敗的令人難以逼視。

書封上將這本書比為《梅崗城的故事》。這本書和《梅崗城的故事》的確太多東西是相像的,比如瘋子傑克的家,眾人都不敢去,就和《梅崗城的故事》裡阿布的家;賈斯伯正如同被誣賴的黑人同樣的際遇;保守的小鎮….。

但《梅崗城的故事》顯然更令人動容,更讓人在其中看到現象世界並不如表象所看到的那樣,事物的本質往往隱身於表象之下。

雖然是好看的一本書,但寫得主題某部分相當,卻又不如《梅崗城的故事》,這就是一個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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