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翻開書,將食指跟著線條走,孩子們有樣學樣,好幾根小指頭排在我後面,像一列開往書中世界的火車,從都市的書頁出發…。

「哇!好長的一條線喔!彎來彎去。」孩子們童言童語,只管跟著線條走,不管旁邊寫了什麼字?

「這我也會,我都是這樣走路的。」七歲小孩驕傲的噘起嘴,彷彿明白了一切,將手指延伸到書外面,從桌緣到椅背,沿著物體的線條走了一遍。

「那有什麼了不起?我走路也會這樣。」

「我也會!」「我也是這樣呀!」….

回想童年時,我也常有類似的舉動,手指沿著事物的框框走路,那是用手指、用線條理解世界的開始。手指搆不著的地方,就用眼睛畫線,將高樓、樹枝、汽車、安全島…想盡辦法一筆完成,成為人生最初始的描摹。

線條是點的延伸,是最單純的表現手法,也是孩子走向具有輪廓的形象。因此,當孩子跟著我手指依樣畫葫蘆的同時,某種存在生命中、看似不重要,卻相當具有意義的共同經驗被喚起了。

然而這兩本書最大的魔力,卻才正要展開。

孩子們喜歡「一筆畫」。

他們從未看過這麼「長」的一筆畫:從戶外畫到室內、從都市畫到鄉村、從黑夜畫到白天,不斷跨越空間,展延線條。他們從未看過那麼「多」的一筆畫:車子、動物、器具,通通一筆完成。

事實上,兒童常運用線條畫出物體外形,那是人類記錄視覺過程的一種方式,透過兒童的塗鴉表現,變得更有趣。

小時候,我最喜歡一筆畫一隻鴨、一條魚、一隻雞,同學每每露出羨慕眼神,央求我傳授,但我也僅止於上述幾個把戲。如今,線條穿越空間,開始訴說畫面,一個又一個一筆畫,讓孩子們將手指列車解散,興奮的提筆塗鴉。尤其線條穿越森林之後,他們生活中陌生的動物,彷彿卡通般以線條呈現,眼前的孩子各自掌握鉛筆盤據白紙,一筆畫一隻糜鹿、一筆一隻兔子,互相比較誰畫得像?甚至擅自將糜鹿的大角垂直了,將兔子耳朵變長了,將蝸牛的殼變厚了。

我發現孩子在觀摩書中線條之後,靈活的變化出更多複雜、有想像力、幽默、有情感的造型,而且,都是「一筆畫」。

「一筆畫」不是限制性的規則,反而是他們感興趣的開端,使他們從事物的輪廓開始,畫出內心對週遭事物的認識,接下來孩子們的線條變化繽紛,觀念明顯從具像,逐漸轉變為抽象,這是他們流連最久的一種玩法,也是他們經歷藝術變化的初階歷程。

當他們在線條的世界悠遊良久,才有孩子注意書中文字提問。我的書是英文版,孩子琢磨了一陣子,年齡稍長的孩子已經開始找答案。

他們開始數數,爭辯著形狀的區分,也少不了對顏色認知吵一吵,這是每個人對書中世界的觀察與思考不同所致。

他們的爭吵,還發生一件有趣的插曲。

孩子們進入室內的繪本,他們在乎的不僅是線條,更重要的是:誰擁有了什麼樣的物品?

「我家的椅子也是這樣!」「這樣的瓶子我家很多!」…

有個始終沈默的孩子,當書頁翻到工具箱,指著鐵鎚與鎳鉗的線條說:「我家有這個,還有這個。」

這是孩子們不熟悉的工具線條。孩子們質疑他說謊,頗有群起而攻之的情況。沈默孩子的媽媽趕緊來解圍,並且澄清家中真的沒有這兩樣事物,可能是看錯了,但沈默的孩子非常堅持,漲紅著臉不認輸。

傍晚,沈默孩子的媽媽特地來找我,指出家中的確有這兩件事物,只是和她理解的大有出入:家中有一個塑膠製的玩具鎚子,好幾年前買的,不是工具箱的鐵鎚。至於鎳鉗的樣子,則是院子外頭一截露頭的鋼筋,彎曲的就像個鉗子,她住了這麼久,怎麼從來都沒有發現?

這個結果很有趣,讓我意識到現象世界的事物,常被忽略,人們也被客觀事物既定的印象,主宰事物形體的認知。當我們從事文學、美學教育的同時,常希望擴張孩子們對世界的感受能力,探索與覺察環境,開發更細膩的觀察,這個過程帶來省思與喜悅,卻藉由這兩本書達到了。

無疑地,這兩本書利用線條的特性,將孩子對經驗世界的輪廓帶入書裡,又帶出對事物的線條認知。我希望有機會帶他們到戶外,將書中的線條帶到書本之外,延展到更寬闊的世界。

這是本創意數數繪本,但帶給孩子的,遠遠不止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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