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教育空間

讓我在另一個小孩身上，得到了另一種反省，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固化」，不要用一種成功經驗，去對待所有的學生，發生在作文班。

芊芊

芊芊中途插班進來，剛來的時候，怯生生不敢說話，聽故事很專注，眼珠子會發光，卻不愛發言。攤開作文簿寫作文時，芊芊愁眉緊鎖，不時左顧右盼，細聲的說：「我不會寫。」

針對作文主題，我給了一些提示，仍不見她動筆。她一副痛苦的模樣，依舊左顧右盼。我很想叫她專心些，卻怕嚇著她。過了十餘分鐘，我搬了張椅子坐在她隔壁，問她以往寫過作文嗎？隨後，和她討論這篇作文，我想開發她對這個主題的想像。

但她只聽，卻不回答，說實在話，我也不知道她聽進去沒有？但過了一會兒，她開始落筆了，只是，寫沒幾個字，頻頻問我，「我不會寫了。」總要我開發一些想像，她才又能間斷落筆。

作文簿收回來以後，我發現她所寫的作文，都是我提示的段落，而且大多照抄。第二次作文課，還是如此。所不同的是，她在課堂感覺安全了，開始舉手發言，講話也比較大聲。

面對她的作文，該怎麼辦呢？我改她作文時，思索很久，我想到珊珊的例子，彼時，珊珊雖然會拍桌嚷嚷：「我不會寫。」卻已經進步到可以自己寫五、六十字左右，我決定比照珊珊的情況：「鼓勵她，但不給提示，要給她一點兒時間，即使她正焦慮面對，也要耐得住性子，陪著她前進。」

第三堂課，是一篇寫給爸爸的信，課堂引導的時候，她參與發言滿多，還會因為我沒叫她發言，向我抗議，已經不是第一堂課那個害羞的模樣。我心思，這回她應該會寫了。

但一翻開作文簿，她的哀嘆又來了。連題目都還沒寫，便嚷著：「我不會寫。」

這回我吃了秤鉈，不給她提示，告訴她：「討論的時候，妳說了很多呀！那些就是妳要對爸爸說的話啊！妳一定寫的出來。」想不到她嘟著嘴，跟我半發脾氣，語氣帶著嬌氣說：「我就是寫不出來。」

我雙肩一聳說「沒關係！那妳想一想，我會等妳。」

她則跺一下腳，大聲的說：「唉喲～」

隨後，她去和同學說話，我將她頭輕輕轉回，提醒她專心想一下，她頓時氣惱，趴在桌上，開始畫畫。

我轉身去和其他孩子互動，幾分鐘後，回頭看她，她仍在畫畫。我扶起他低眉畫畫的頭，告訴她：「妳來這兒！不是要學作文的嗎？這樣可學不會呢！」

她氣惱的說：「我不會寫啦！」

「所以我在幫妳呀！但是妳也要幫一下自己，我怕給妳提示，妳都照抄，那可不是妳的作文。」

說罷，她又陷入苦惱與沈思。待下課時間已經超過半小時，大夥兒都寫完，走得差不多了，她僅僅寫了一行。

我要她收拾作文簿，今天到此為止。末了，我稱讚她的努力，並要她堅持，下一次更加油，給自己一個目標，多想一些。大概是要下課了，她很誠懇的點點頭。

在她收拾書包，準備下樓之前，我先一步和她媽媽聊天，告知芊芊的狀況，我這一次的上課感想，和想幫她的方式，問媽媽能不能接受五堂課都寫不出來？（這五堂課的數字，是我想的，因為三堂太少，超過五堂又太多。）若是五堂課後，還寫不出來，我們再討論可以做什麼？

媽媽很明理，表示這樣很好。我感動家長的理解，畢竟，課後的作文教育，家長最想看到的是立即的效果，但我沒有這項能力。

媽媽從不敢讓她上作文班，因為她沒有自信，怕會更缺乏信心。我們討論了芊芊在家寫功課的狀況，也是如此，總是一直不斷詢問，也要摸到很晚，才勉強寫完。

我心中想：「如果芊芊不寫完功課，會怎麼樣呢？」

我判斷：芊芊在學校，應會收到回饋。

我的想法是，她在學校收到回饋後，再跟她討論，如何面對功課？因為她應不會喜歡寫不完，被處罰的感覺。但芊芊不是我女兒，身為父母的焦慮，和我當老師是不同的。因此，我沒有「努力」聚焦在這個議題上，只談自己在作文班能做的部分。

芊芊每次來上課，都分為快樂和憂愁兩部分，她喜歡上課，和同學互動。但攤開作文簿，就愁眉苦臉，生氣跺腳。

但隨後的幾次課堂，芊芊在鼓勵與正向引導之下，兩堂課就寫得比較順利，雖然文句生澀，但比較有自信，和我討價還價的次數少很多。

但她是不是作文課就此一帆風順呢？

第二季來上課時，她又回到第一季初的狀況，經常說：「我寫不出來。」

怎麼回事呢？才兩週沒上課，怎麼就回復到過去的慣性？我依舊照上一季的方式面對，不對她提示，讓她自己面對。但這一次，連著三堂課都如此，不專心，寫不到三行。但她對我的態度，轉為開放，會向我大聲抗議，甚至會鬧彆扭。事後，我一直忽略，這是一個好現象。

只是去思索，還要用同一種態度面對她嗎？我這樣做是對的嗎？

大概是我帶著這個疑問入睡，在某一天清晨醒來的時候，我突然靈光一閃，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在那一刻，我忽然知道該怎麼做了，發現自己只是一味將「珊珊」的經驗，套在她身上，忽略了她的個人狀況與特質，那時，我忽然深具信心，甚至到作文班時，還將自己的覺察與靈感告訴櫃臺的張姐：「我忽然知道，芊芊的作文要怎麼引導了。她的作文，應該會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