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教育空間

如果只是解決問題
教書越久，越覺得教育並沒有一勞永逸的方法，也沒有「一法通，萬法通」的準則，總覺得在這條路上，時時都必須真誠的面對自己。
白雲（化名）在國三進入全人。她對各種藝術都有興趣，諸如繪畫、音樂、肢體、戲劇。倒是對於國英數等學科提不起勁，她因以前有一些不好的學習經驗，即使進入全人，對這些課程仍舊意興闌珊。
上高中了，她將目標設定在藝術大學，但仍舊需要為基本學科付出努力。
這一年她的文學課程由我接手，對課堂的努力雖然不如我預期，但看得出她想改變。
對於文學課，我總覺得自己很用心，也認為課上得不錯。

我不想上課了
某天午餐，我與卡路里正愉快的聊著。同桌的她低頭吃飯，不發一語，突然抬起頭沒好氣的說，「李崇建！我不想上你的課了啦！」
乍聽之下，我有一種被指責的感覺，心裡很錯愕。同桌的人面面相覷，噤聲不語。我的臉色應該一陣青白吧！飯都吃不下去了，真不好受。
我問她，「怎麼回事呢？」
現在想起來，我那時的內心一定混和著生氣、難過，並刻意壓下這些情緒，只是耐著性子問她。但是，如果我這麼在意，又怎麼能裝得一點事都沒有呢？因此在我勉強關心的問話裡，她一定也感受得到我的情緒吧！
白雲低頭繼續吃她的飯，一句話也不說。
我表面上依舊鎮定的說，「妳不告訴我，我怎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很煩耶！」白雲很生氣的丟了一句話後，又不說話了。
我心裡更不高興了，顯然不願意先將內在情緒沈澱，只想解決問題。我繼續問她：「是因為課上得不好嗎？還是因為我這個人？」
白雲仍舊不講話，過了一會兒，她再度生氣的說，「都有啦！」
我的想法是：假設是課上的不好，可以透過溝通，知道她哪裡有困難，做一些調整。假使是她對我個人有成見，那我也沒辦法，幫她轉班，換一個老師就解決了。
她說兩者都有，我便迅速做了一個決定，「那麼我幫妳轉班好了。」
白雲始終沒有回應我的話。我也不再搭理她，兩人各吃各自的飯。
步出餐廳之後，我開始覺察到內在的難過，大概是認為教學未被肯定，感覺到挫折。
為什麼要難過呢？我問自己，我是不是不接納自己課程可能不好？或者鄉愿的希望學生喜歡我？剛剛我迅速下決定，只是在解決問題而已，並不是幫助自己或她去面對困難，我失去了一個很好的機會。

沈澱之後
我思索過一段時間之後，覺察自己的內在很平靜，便決心將失去的機會撿回來，與她一起面對這個困難。
那天下午，我在辦公室外面遇見冷酷的她，便說：「能給我十分鐘嗎？中午我的態度不大對，有些決定太急了。現在我覺得自己調整過來了。」
白雲沈默了好一會兒。
我誠懇的說，「妳能感覺我很有誠意，想與妳一起面對這個問題嗎？」
白雲仍舊沈默，一會兒她點點頭，隨後，我們有很長的時間在沈默。我覺得那時候沈默是好的，讓彼此都有機會沈澱。
幾分鐘後，我問她，「妳什麼時候開始不想上課？」
她哭了起來，眼淚不停流著。除了遞面紙，我沒有打擾她。
她隨後難過的告訴我，某一天上現代詩習作，我稱讚很多人，但是並未稱讚她。她因此覺得我對她有偏見，忽然在那一刻很討厭我，尤其在吃飯的時候，那種厭惡感更強烈了。事後，她又指責自己不對，不應該這樣生我的氣。我認為她這樣的模式，是很多人都會遇到的狀況----在一個事件上遇到挫折，先責怪對方，後來責怪自己。
我們從這個點開始，聊得很多，也很深入，我比較瞭解她心中想法。
因為某些因素，她對男生的印象並不好，也許這也是引發討厭我的原因之一。我並沒有能力幫助她化解這些經驗，但是在現代詩以及課堂問題上，有了比較好的溝通。我感謝她願意將真正的想法說出來，也勉勵我們兩人將來有比較好的溝通模式，我那時認為，這樣的問題還會伴隨著不同的情況而來。兩個月之後，在另一堂教學上，我們又遇到了類似的問題，但是這一次，我學會如何面對這種情況了，我的內在不像上次難過，溝通也比較順暢了。

挫折的價值
我想，在一般學校的秩序下，也許比較少機會或環境讓師生間作如此的溝通。但在全人，這類的經驗總是赤裸裸的呈現，不是選擇面對，就是逃避。我認為這樣的經驗很特別，卻也需要花費更大的勇氣，但很值得。
我相信這樣的狀況或挫折，還會繼續在我以及不同的孩子身上發生，面對這些挫折，反而是我和學生成長的契機。